顺天府尹绘声绘色的把昨夜商议好的说辞讲完。
辱母案。
还是在亡父的灵前。
气得想杀人……
应当?
算是?
情有可原吧?
所有人的供词,包含当时在场的太医,甚至连前去羁押的衙差。
都一口咬定是灵前辱母案。
他们把事发地点定在了宁国公府,贾敬的棺木前。
至于苦主……
孙绍祖昏迷不醒,没办法查问。
景泰帝听了后,当场表示一心为公,把案子从顺天府移交到大理寺这种国家级行政机关。
吩咐下去要详尽查实,贯彻落实执法有情,严中有理。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总结一句话,朕时刻关注着,孝子贤孙,也不好太过委屈,寒了天下人的心。
大理寺的老大,位列九卿。
虽是用不着看景泰帝的脸色行事,可也犯不着在这事儿上跟他叫板。
只是点头应是。
大理寺,司职天下狱讼。
这地方权力太大,不可能是谁的一言堂,也更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大理寺卿想好了不淌这趟浑水。
心里便有了打量。
查案的时候要把办案人员分成三方……
圣上的人,士族的人,勋贵的人。
各方人马都安排进案子里,到时候案子能调查成什么样,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不站队,不负责。
自己安稳做个传声筒便是……
朝堂上的事儿风云万象。
今天的天子宠臣,明个儿就被下了大狱也不稀奇。
不清不楚的事儿不掺和,公事公办就好了。
这是他的为官哲学。
大理寺卿刚接了旨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万安连忙出列。
万安不能再等了。
他见话已经聊到了这里,也把景泰帝的心思揣摩明白个通透。
皇帝要保贾玺。
自己也是要保贾玺的。
可同一件事儿,看似殊途同归,结果却大相径庭。
贾家是靠拢太子还是听命圣上?
对自己在太子府的地位,影响很大!
含辛茹苦种的桃子,总不好眼看着就要开花结果了,连带桃树都拱手送出去。
那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啊……
勋贵团体,必需要拉拢在太子府的麾下。
再不济,也要拉拢住金陵四族。
最不济,也得让贾家承下情太子府的人情,起码,不能在继位这事儿上添乱。
景泰帝饶有兴致的观赏。
东宫侍讲学士……
万安恭恭敬敬把折子递了上去,说道:“臣,状告兵部职方司指挥使孙绍祖,袭职至今,素日只知饮酒寻欢,荒废衙门差事。尸位素餐,望圣上明察。”
跟方才顺天府尹递折子时的沉默看戏不同,万安一句话在朝堂里炸了锅。
孙绍祖一个袭职的指挥使,就算真的被贾玺杀了都没人在乎,上班打酱油就更没人在乎了。
朝中有人好做官。不是说你有了靠山可以为非作歹,而是在别人想对你为非作歹的时候,需要掂量掂量是否划算。
孙绍祖摆明了没靠山。贾玺摆明了连裁判都是他的靠山。
若是没旁人在这事儿里面添乱……
结局从顺天府尹开口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可……
开口救人的不是贾家,而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太子府?
就突出一个扑朔迷离。
朝臣看向了勋贵,勋贵们看向金陵四族,金陵四族的代表人物王子腾,四平八稳,巍峨不动如山。
既然金陵四族不言语,那……
还是看戏吧。
“哦?看来这个孙绍祖,真是不得人心呢。连东宫的属官都看不下去了……”
景泰帝阴阳怪气的讥讽着。
太子在台下没敢接这话,景泰帝赢的寂寞。
不过,景泰帝九年的皇帝也不是白当的,他决定给太子府这帮不省心的家伙上一课。
他使唤小太监把万安的折子拿到台下去让群臣参阅。说道:“按照万爱卿这份折子所言,孙绍祖竟足有小半年未曾去职方司衙门办公?”
万安言之凿凿应和:“是!”
对这事儿他心里不慌,这份关于孙绍祖的把柄,是贾琏交给自己的。以金陵四族在勋贵中的能耐,敢给他们半天时间,什么事儿做不成?
贾玺早晨刚把人打个半死,不到中午就连口供证词都编排好了。
职方司那边……
更是连夜就将把柄炮制好了,正等着人去查呢。
景泰帝皱眉,仿佛是忧心家国又带着点不甘。
“既然这样……”
沉吟半晌。
景泰帝语气一变,生硬强势起来。
“堂堂兵部衙门,竟能有人半年不点卯的?主事的人竟然不知晓?竟敢连朕都被蒙蔽!”
“万幸还有东宫能来戳穿此事!”
“如此国之蛀虫,景泰一朝,养了一群禄蠹……”
“哼哼。”
景泰帝冷笑,要着后槽牙阴声说道:“朕一生之耻!”
“若不严办,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随后高喊一声:“卢忠!”
平日早朝里隐形的卢大人,今日像是早有预估一般,立马应声答道:“臣在。”
反应之迅速,拍马难及。
“这事情便交给你们北镇抚司来查,也别只盯着一个职方司了,便是六部所有衙门,通通都要清查个明白!”
卢忠虽然昨夜便知道计划,可真正到了这时候,还是难忍心中激动。
满脸通红的,大声回复:“臣,领命。”
沉寂了好几年的锦衣卫,出山了。
还没待朝臣反应,这俩人一唱一和的便把事情定了下来。
群臣你瞅瞅我,我瞧瞧你,皆是满脸错愕,随后大惊失色,把目光,一个个投向太子。
东宫这是唱的哪一出?
真不是要坑死我们?
太子也莫名其妙,低着头把眼睛偷偷留在了万安身上。
我许了他这般名利,却到了这时候才看出来,他竟是皇叔的人……
这狗东西,怎敢坏我大事!
心里发着狠,只留着日后收拾他,可却也未曾表露出来,脸上写满了无辜。
于谦大觉不妙。
锦衣卫下场,从来都是不搅和个翻天覆地不收场的局面。如今的大明虽算也得上是国泰民安,却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心里揣思半天,同僚们却是一个个不敢出声,都是些靠不住的。
实在是景泰帝先前的言论,又是祖宗社稷的,又占着大义。
把话堵得不留一丝余地。
于谦只好自己开口。
“陛下,北镇抚司查案自然水落石出,可动静实在太大,一时片刻消停不了。”
“钦天监观天象,今年严冬。如今又是年关将至,各部衙门都忙着筹备过冬的事宜,不好因为这事儿耽搁了。”
“不若让各部先行内部核查,到了明年百姓们熬过了这场严冬,再由北镇抚司严查严办。”
于谦把理由说了出来。
实在是,做事离不开这群人……
“请陛下念及天下苍生,收回成命。”
他强撑着老态龙钟的身子,跪了下去,磕头。
三杨过后,于谦便是群臣领袖。
这帮人看见他跪下去,大冷的天,也跟着跪在地上。
齐声高呼:“请陛下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