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新鲜!”张彩云嗔怪地看着儿子,“半年能有40只出窝呢,40只就是80多块钱呢,你还想多少啊?”
养兔子半年80元,一年160元,除去成本,一年可以挣130元。
养鸡一年,卖鸡加上卖蛋,差不多100元,除去成本20元,能挣80元。
两年养一头猪,卖200元,除去100元成本,还剩下100元。
也就是说,自己不上大学了,在家里搞养殖,一年能挣310元。
苦点倒是不怕,可这点收入,怎么入得了山姆大叔和青璇的眼呢?
如果上不了大学了,又挣不来大钱,山姆大叔是肯定看不上自己这个女婿的,青璇喜欢的也是有文化的人,到时候在山姆大叔的坚决反对之下,自己跟她,还能有戏吗?
大学上不了了,前途没有了,如果跟青璇的事情也黄了,那活着还有什么劲呢?
“好吧,娘,我有点头痛,我去炕上躺一下。”秦峰对母亲说道。
“不是说好要去你姐姐家吗?”张彩云问二儿子。
“去我姐姐家?去我姐姐家干什么?”秦峰问。
“嘿!你这孩子,你不是跟你姐夫说好,今天上午去你姐姐家,辅导你姐夫堂弟数学吗?你忘啦?”张彩云稀奇地看着二儿子,要知道这个二儿子记忆力超强,昨天刚说好的事情,今天不可能就会忘记的。
“哦,我有点头疼,可能是头疼的原因吧。”秦峰道。
“头疼就先休息一下再去,实在不行,下午再去也行嘛。”秦丰年道。
“怎么不是头晕就是头痛呢?是不是受了风寒?”张彩云问。
“大热天的,哪来的风寒?”秦丰年难得开口道,“是不是中了暑气?家里不是还有一包仁丹吗?还是吃点仁丹吧。”
“我没感冒,也没中暑,稍微躺一下就好了。”秦峰说完,往那四间陌生而熟悉的沙灰屋走去。
记得高中时,自己是跟三弟和小弟一起睡在西卧室的,便顾自走进中间必须经过的堂屋。
看着堂屋脚下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抬头再看看经过常年烟熏,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四面的墙壁和房梁。
看着锅台旁墙上灶王爷那一个模子出来的笑容可掬,秦峰的心再次下沉。
推开油漆斑驳的西卧室的门,看着炕上的三个打着补丁的被窝卷,抬头再看看旧报纸糊起的顶棚,以及墙上穆桂英挂帅和以粮为纲的年画,秦峰的心进一步下沉。
坐在铺了一张黑乎乎炕席的硬邦邦的土炕上,打量着靠北墙蹲在那里的几口粮食缸和面瓮,以及靠西墙放着的一张黑乎乎的楸木雕花八仙桌,还有两只油漆斑驳的楸木箱子,秦峰的心沉到了最低谷。
他太需要睡一觉了。
也许一觉醒来,就又回到了近在昨天的,距离杭州西湖不到两公里的那个家呢?
那个家虽然有些冷清——
儿子大学毕业后加入北漂队伍,还好在北城3环之内拥有一套260平方的复式住房,混混日子还行。
由于儿子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子都被儿子招揽着去了北城,秦峰也不愁孙子没人带。
杭州西湖附近几百平方的大别墅里,留下自己一个半老头子,守着一大堆人人叫好,却没几个人肯掏钱买的古董、珠宝、玉石和奇石,自得其乐,混吃等死。
然而,即便如此,有着智能手机,逛逛网上石头、珠宝、玉石、玉器、奇石、古董(虽说古董真品已经很难看到)店;
石友、玉友、珠宝、古董圈里装装逼,吐吐槽;
刷刷抖音;
看看网文,各大网文网站装装逼、吐吐槽、喷喷扑街写手,不也自得其乐吗?
不,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青璇必须活着。
还有,父亲必须活着,必须让父亲健康长寿。
还有奶奶。奶奶本来身体挺好的,要是父亲不那么早去世,奶奶就不会遭受那么大的打击,身体也就不会一下子就垮了。
只要父亲健康长寿,奶奶肯定也会健康长寿。
可是,青璇的事情有可能避得掉,那父亲呢?
自己如果上不了大学,临时就只能跟父母在家里务农。
就算凭着自己重生者的记忆,知道什么买卖能够挣大钱,那也得有本钱啊。
以自己家里现在的条件,生活能够过得去,能够供得起小华、小飞和小宁读书,那就已经相当不错了,还有什么本钱拿去做买卖呢?
积少成多,等过个五六年,攒够了本钱,正好是最适合做买卖的年代,再去做买卖也不迟?
可父亲的病等得了吗?父亲就是因为在这几年里,身体越来越糟,却得不到修养和救治,才酿成绝症的。
秦峰记得,当时本地有名的赤脚医生张元庆说过,父亲就是因为积劳成疾,不舍得花钱治病,甚至不舍得花钱买药,小病才拖成了大病,大病才拖成了绝症。
如果自己不去上大学,能够多帮着父母分担一些农活,那父亲就不用一天到晚,一年到头都疲惫不堪了。
自己要是想办法养羊养牛养鸡养兔子,农闲的时候再凭着前世的记忆,多做点赚钱多,赚钱快的买卖,家里有了足够的钱,那父母和奶奶有病的时候,就可以及时帮他们救治了。
只要父母不再长年累月的透支体力和健康,只要他们能够及时得到休养,那就不怕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绝症了。
那父亲和奶奶的命运,就会彻底改变了。
可如果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农民,一个小商贩,那青璇还会看得上自己吗?
就算青璇还喜欢自己,那山姆大叔,还会认可自己吗?
不,肯定不会。
要是自己跟青璇的差距越来越大,又有着她父亲山姆大叔的坚决反对,那自己跟青璇的事情,还能成功吗?
关键是,如果是这样,自己还有脸面,有信心去追求青璇吗?
如果青璇最后嫁给了别人,而不是自己,自己这辈子,还会有爱情吗?
要是没有了爱情,还会有幸福吗?
回到这个时代,本来落差就已经这么大,要是没有了出头之日,又失去了爱情,还怎么活啊?
还有,就算自己不去上大学,这么大的家庭负担,自己就有把握把家撑起来,供弟弟妹妹都考上大学,谋个好前程吗?
不对,不对,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父亲和奶奶能够健康地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弟弟秦飞和妹妹秦宁,自己和三弟大学毕业的代价,就是他们两个的辍学。
为此,自己欠了他们一辈子。
欠了父母一辈子。
大学是绝对不能上了。
命运既然非得让自己失去前途和爱情,那就只能认命吧。
只要青璇能够真正地获得爱情和幸福,也不枉自己前世爱她一生。
痛苦,就让自己一个人承受吧。
这么说服和安慰着自己,秦峰的心却已经在流血。
重生的第一天,就宣告着爱情和前途的失去,就算能够说服自己,又该如何消化这一生的痛苦呢?
人在不想面对现实和自己的时候,总想躲进黑暗的角落里,强制自己去忽略现实中的一切。
此时的秦峰就是这样。
他掀开一卷被褥,扯起一条补丁摞着补丁的被单,不顾闷热,将自己整个人都裹了进去,幻想着自己正在21世纪20年代的家中,正躺在舒适的大皮床上闭目养神。
正臆想间,猛听得外面传来嘭的一声,瞬间将秦峰从21世纪轰回了20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