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马儿,是我画的吗,我什么时候画得这么好了……什么,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程诺清了清嗓子,重新介绍了一遍:“我说小万啊,我们科学院的摊子可是很大的,里面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跟着他们你能学到很多本事,一般大学的老师都没他们厉害,什么硕士啊,博士啊,一抓一大把,本科生说话都不敢大声,喝水都是背着人打的。”
前面听着还挺高兴的,到了后面听到本科待遇这么差,万籁鸣心里直发怵:“先……先生,我只是刚刚中学毕业,还没上过大学,真要进去,是不是连话都没资格说。”
其实程诺说完那些话,自己都后悔了,别的不说,他自己都是个本科生,虽然是有历史原因的,可学历骗不了人,不过为了能哄人进来,也就厚着脸皮继续往下说了。
没想到现在马上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程诺赶紧亡羊补牢:“小万你放心吧,他们之所以不敢大声说话就是不想打扰其他人学习,我们的学习气氛是非常浓厚的,尤其是像你这种中学毕业的小弟弟,大家都是非常愿意伸出援手帮助你的。”
想想自己这辈子接触学历最高的就是学士,没想到里面还有硕士、博士之类的,自己若是进去了,老爹知道以后腰杆子一定能重新挺直,心里就十分意动:“先生,我擅长画画,也只会画画,那科学院一听就是搞科研的,我过去能做些什么呢?”
程诺听完就笑了,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就不算個啥,只要他愿意张口,哪个地方不能塞人啊,何况对方真是他比较急缺的人才。
“是这样的,我们科学院为了将赛先生的精神传递给更多的国人,特意创办了两份杂志,一份叫《国民》,另一份叫《少年》,考虑到有些知识比较晦涩难懂,我们专门开辟了一个栏目,用绘画的形式来传递知识,你也知道,一心很难二用,他们这些做学问可以,绘画那是真抓瞎。”
怕万籁鸣不相信,程诺特意把旧书翻到第一页,也就是画着有他画的“病”马那一页,指着它自嘲道:“瞧见没,就这丑样子,他们也画不出来,我都在里面拔尖,凭你这手技术,要是进去了直接要被他们列为座上宾。”
听到这里,万籁鸣总算能长舒一口气,将悬着的那颗心放下:“好,等我过去一定好好工作,抓住一切时间向你们多多学习。”
程诺笑着说道:“学习心保持住值得鼓励,不过得选好学习目标,比如我就不行,画的画简直让人自戳双目,惨不忍睹啊。”
被程诺两三句籁鸣的心态立马平复不少,原本内心的那点紧张感也彻底被驱散,对未来重新充满信心。
看好话说的差不多了,程诺特意补充道:“不过你要时刻提醒自己,自己擅长什么和想要什么,我的目的是想让你通过科学院的杂志,接触到更多的大师和更前沿的技术,将这些资源利用好。”
这杆蜡烛已经燃烧的差不多了,程诺将另一杆蜡烛点上,斜着拿让蜡液滴到桌子上,趁着还没凝固把新蜡烛立上。
同时燃起两杆蜡烛,屋里一下子更亮了,借着光程诺把旧书拿出来,重新快速翻着画,大圣乘着马又出现在两人面前。
“就像这样,动画不应该只有简单的线条,还应该有山、有水、有背景,花草树木,男女老少都可以加入进来。
同时我们不应该只满足于黑白双色,需要更多颜色的加入,鹅黄、葱倩、海棠、靛青、铜绿等一众中国颜色,让这个画面灵动起来,欢快起来。”
话说到这里,程诺故意停顿下来,问道:“如果我们做到这两点,动画上面是不是可以满足了?”
目前已经有不少美国默片传过来,逐渐成为不少上海市民的日常娱乐方式之一,尽管万籁鸣没有钱去观看,但对这些东西还是有所了解。
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会,万籁鸣回答道:“美国现在都没有彩色影片传过来,要是我们能做到这两条,已经是非常可以的了。”
论及彩色电影的发展,要到1930年左右引入市场,真正等到影史公认的第一部彩色电影,还要到1935年的《浮华世界》,距离程诺他们所处的年代非常长远。
在动画电影上,第一部动画彩色电影还是迪士尼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1937年上映,以150万美元的成本,首轮发行便收获800万美元,最终票房收入4.16亿美元,绝对是以小博大的最佳例子,至此奠定迪士尼的王朝地位。
要知道,这可是20世纪初的4亿美元,跟程诺前世的4亿美元不可同日而语。
在听到万籁鸣的回答后,程诺稍稍失望,不过考虑到不是每个人都有超越时代的目光,他自己能想这么长远,也是因为穿越的加持,若是本土人士,说不定还不如人家。
摇摇头,程诺说道:“仅仅是做到线条丰富和画面色彩,是远远不够了,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你能接受失聪的生活吗?”
万籁鸣一愣,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你说我们给动画加上色彩不行,还要再配上声音?”
程诺豪气大生:“我们要做就做到最好,要出也只出精品,十年不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指着这一高一低的蜡烛,程诺接着说道:“就像他们俩一样,前者马上灯枯油尽,后者接过火焰仍然释放青春。我们的文化也是一样,从之前的篝火到中间的蜡烛,再到后面的油灯,薪火相传一代又一代不曾断歇,如今有了电灯,我们理应有责任将其光芒放得更大。”
这句话说完,最开始的那只蜡烛原本蚕豆一般大小的火焰,也彻底熄灭,新的蜡烛像得到启示一般,瞬间更亮了。
万籁鸣若有所思,把滴在桌上已经凝固的蜡液通通放进了新蜡烛里面,看着其燃烧殆尽,老蜡烛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也被抹去。
“先生,我懂了,后面莪会努力的。”
程诺欣慰的点点头:“很好,不过不要给自己施加这么大的压力,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再说背后还有我们科学院这么多的人来支持你。”
不料这时万籁鸣突然来了一句:“先生,你说得对,仅仅靠我一个人行不通,所以能不能向你申请一下,我这边想多叫上一些人。”
程诺张口就答:“很好啊,没什么问题,想好人选了吗,如果你请不动,我亲自过去。”
万籁鸣欣喜之余,又有些扭扭捏捏:“刚才想好了,就是我的弟弟们,跟我一样也是十分喜欢画画,甚至比我都有天分。”
好家伙,要买一赠三?
若是别人程诺可能会犹豫一下,但想到是万氏兄弟这一经典组合,相当不想就要同意。
但考虑到直接同意,实在是太反常态了,便故作犹豫道:“这……让我考虑一下。”
话已经说到这了,万籁鸣咬咬牙又接着说道:“不行就算了,后面再让他们学别的,都跟着他大哥我学画画,恐怕得饿死。”
程诺看时候差不多了,赶紧说道:“举贤不避亲,多个帮手咱们工作进度更快一点,既然你们已经有合作的基础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把他们一起叫来吧。”
万籁鸣满脸欣喜,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拍着胸脯连连保证:“放心吧,先生,要是他们出了什么纰漏,我这当大哥的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程诺鼓励道:“年轻人嘛,就该多闯闯,我相信你们能把握住动画的未来。”
于是乎,程诺就把中国动画的鼻祖万氏兄弟给吸纳了进来,提前开展动画事业。
缺经费,找姜蒋佐。
缺技术,找特斯拉。
至于名义上的大院长程诺,当然要忙着搜罗更多的人,
20世纪什么最重要,答案就是人才。
就在程诺畅想的功夫,万籁鸣已经把会场收拾妥当了,将蜡烛熄灭握在手里,总觉得它有些怪怪的。
“先生,这蜡烛你是从何而来?”
程诺疑惑道:“就是从隔壁会场拿来的啊,我看门口摆着很多蜡烛,随手就拿了过来。”
万籁鸣憋住笑,转过蜡身一看,上面赫然烫着金色“囍”字。
程诺当即觉得脑袋嗡嗡的,不信邪的他走到隔壁会场,外面贴满了“囍”字,是人家布置新式婚礼用的。
“先生,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是要还回去吗?”
“还什么还,都用掉这么多了,人家新人还能接着用咱们的旧货吗?”
“那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多放些钱,当做随份子了,沾沾喜气吧,瞧我把这事弄得。”
还别说,随完份子钱,真有有喜事上门。
次日一早,原义卖会场前站着两个瘦高的青年,两人皆是一身西装。
留着大背头,王助看着“囍”气洋洋的会场,王助困惑道:“蕴华,咱们不会是来错地方了吧,这看着是结婚的地方,不像是拍卖会啊,新人都马上从花轿里走出来了,蜡烛也都点上了。”
梳着四六开,巴玉藻脸上写满了问号,不敢确认一般,又看看手上的纸条,嘴里犹豫道:“人家给的地址就是这个啊,咱们确定是没走错。”
王助表示把头伸过去,想看看纸条:“你该不会是把6看成了9吧,这样一来那差别可是大了去了。”
看友人不太相信,巴玉藻将纸条递过去:“你还不相信我,这纸条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看错,要不你来对着这门牌号仔细看,看我有没有搞错。”
纸条是递过来了,但也真动了气,王助可不会真的傻乎乎的去把纸条拿过来:“我这不是一说吗,估计我们是来晚了吧,要不我过去问问?”
巴玉藻点点头:“我们自己瞎鼓捣也不是办法,过去问问也好。”
事实果然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义卖会已经在昨天结束,他们记错了最后一天的日子,给错过了。
大老远跑过来一趟,结果以失败告终,让两人有点失望,本来想这样直接回去。
不料那对新人的亲朋好友非常热情,看他们穿着讲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样貌帅气,那就更热情了,干脆拉着不松手,要吃过席之后才能走。
“大爷大妈,我们俩不是本地人,对新人也不认识,实在是不好意思坐下来。”
“没事,谁天生就认识啊,坐下来咱们不就认识了。”
“可是我们还没随份子钱呢,直接白吃白喝太不好了。”
“哎呦喂,你们之前都不认识,哪用得着随什么份子钱,坐下来沾沾喜气,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待会上去说两句祝福语就好了。对了,你们兄弟俩可有婚配,我家里还有几个姑娘,都是一顶一的秀气……”
说真的,两个年轻人若是真的想发飙离开,大爷大妈们根本是拦不住。
怎奈人家都好意,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让他们二人相当无奈,加上人家新人婚礼现场,乃大喜的日子,实在是不好甩脸子。
巴玉藻悄悄把手从大妈手里抽出来,不着痕迹道:“大妈,我家里已经说好一个了,就差年底订婚了,实在是对不住了。”
大妈稍感遗憾,但还不想放弃:“听你们说刚从外国回来,不晓得国内的情况,也是可以三妻四妾的,我二姐家有个姑娘,虽然被人退婚了,但人长得还是蛮不错的啦,还是认识一下好。”
大爷在一旁也不甘示弱,嘴里怂恿道:“这不是还没订婚吗,一切都好说,现在跟之前的旧社会可不一样,讲究的是自由恋爱,不多试试怎么知道哪双鞋合脚?”
眼看着自己朋友说不过那些大爷大妈,马上就要缴械投降,王助单手捂住嘴,怕笑出声来,不过也不能继续看热闹,万一大爷大妈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他呢,赶紧站出来给他打围:“大妈,咱们之前是不是有过一个义卖会?”
大妈一愣,随即热情道:“对啊,昨天刚结束,你是不知道,平常街上看不到多少汽车,那天直接将附近堵得严严实实,我们布置酒席的人都差点进不来。”
看到大爷大妈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王助又添了一把柴:“那估计卖出去不少吧?”
大妈朝左右看了看,手背侧在嘴边,小声说道:“听说足足卖出去二十万大洋,这都换成袁大头,得压死个人嘞。”
就在这时,大妈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拿起手指朝着门外指去。
“对对对,就是他,他就是昨天义卖会的负责人,长得俊不说,人还有才,听说是北京哪个大学的教授……”
还没等他说完,巴玉藻、王助两人甩掉大爷大妈,夺门而出,冲着门外那人冲过去。
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程诺。
考虑到昨晚私自使用人家的蜡烛,虽然给了钱,但心里仍是过意不去,所以一早就出门买了一对一模一样的蜡烛送过来,目的就是弥补过失。
只是没想到蜡烛刚送过来,人家就冲过来两个人,气势汹汹一看就不好说话。
“君子动口不动手,两位大哥好好说,咱们可别动手啊,大喜的日子动手可不吉利啊。”
在程诺的视角下,对面两人不但不放弃,反而往这边跑得更快了,后面似乎还有大爷大妈加油助威,一看就是真干仗。
“卧槽,虽说是我有错在先,但已经给你们钱了,而且还买了一对一模一样的过来,做人不能得寸进尺啊。”
嘴上说着话,程诺脚下也是迈的飞快,生怕被这两人追上。
巴玉藻和王助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脸困惑,怎么还跑上了呢,不过回头看这些大爷大妈,自顾自明白。
原来如此,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前面那位大哥,你别跑了,我们是一伙的。”
“是啊,大哥你别说了,我们找你是有事的,停下来咱们好好说。”
程诺暗自不屑:废话,谁不知道你们找我有事,让我停下来再动武吗,不跑是傻子。
同时心里也在后悔,应该早点把校工护卫队的事提上议程,不能再往后拖了,非得出来什么事,再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就在他走神的功夫,没留意到前面有块砖是活的,脚下一空直接摔在了地上。
这下倒好,前后几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趁着其爬起来的功夫,巴、王二人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要抱住程诺,不让他再跑了。
误会中的程诺以为人家要动手,当即就要反扑,没想到居然轻松给人家来了个过肩摔,摔在背后的灌木丛上。
考虑到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过肩摔只是把人放倒,甚至在放倒时还收了力,防止把人摔坏。
即便是这样,前后能把两个青壮年放倒,需要的力气绝不会太小。
看着自己的双手,程诺表示难以置信,从前都是以和为贵,没想到真动起手来,力气还不小,虽然无法力大举鼎,但这也是好事,日后生命安全更有保证。
就在他还在遐想的时候,后面传来颤巍巍的声音。
“我们找你真的有正事,不是结婚,不是吃席,也不是随份子,和大爷大妈们更没关系。”
“只是错过昨天的义卖会,拍不了东西,想过来找你捐款,就这么简单的事,干嘛还要动粗。”
看着对方可怜巴巴的模样,程诺当即那个后悔啊,真是不该私自拿同胞的东西,要不然哪还有这种误会。
后面一打听,更是不得了。
人家两人回国是来造飞机的,要是把人家给摔坏了,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看着两兄弟俩的目光,那是既歉意又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