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你可知。”
“站在你面前的可不是别人,分别是‘中国航空之父’、‘波音之父’。”
“而你刚刚不仅没有热烈欢迎,还一人给了一个过肩摔,摔出个狗啃泥,简直是闯了大祸。”
当程诺得知两人的名字后,上面的对话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中,心里那個后悔啊。
“千不该,万不该,实在不该去动那一对蜡烛,要不然哪会出来这种笑话,唉。”
不过在看到两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上面插着树叶枝条,程诺还是差点绷不住,抿着嘴唇上前要扶一把。
“算了吧,我还是自己来吧,别再一伸手又把我给甩出去了,神仙也经不住你这么摔啊。”巴玉藻本来想继续吐槽,话说到一半,嘴里突然觉得异样,赶紧往外吐,居然吐出来小半截草叶子:“呸呸呸,下次出门应该先看看黄历。”
再怎么没良心,程诺也不可能继续幸灾乐祸下去,弯下腰亲自把二人给扶起来。
给人家把肩上的树枝乱叶给摘干净,程诺连连抱歉:“实在对不住了,二位先生,恕我眼拙,真不知你们过来是有正事要谈,要不然我肯定不会跑了,甚至还要在豫园给你们好好摆上一桌。”
用手拍身上的土只会越拍越脏,黑一片白一片,实在是不好看,王助苦中作笑:“程教授,那你之前以为我们俩是过来干什么的,总不能是跑来劝酒的吧?”
感受到嘴里草汁的苦涩,巴玉藻还在使劲往地上吐口水,听到二人谈话后,把头一抬跟着插话道:“我看啊,估计是把我们当成抢婚的吧,怪不得刚才迟迟没有见到新人,原来搁着呢?”
王助拍头的手为之一顿,不解道:“这话可就胡扯了啊,哪有悔婚的新郎还有回来的道理,不都跑的远远的吗?”
巴玉藻张大口活动着嘴巴,看到没有什么不适后,继续说道:“可不一定,我回国前专门看过一本讲犯罪心理学的书,上面说了有一小部分自恋型偏执人格的犯罪者,会在事后重新返回现场,从而获得变态的快感和控制感。”
说的有模有样,要不是程诺在这一世从没摸过异性的手,他自己还真相信了。
不过人家被他给摔了一个大跟头,再容不得人说上两句,未免太过分。
为了让人家解气,也为了让科学院能再添两位虎将,程诺自嘲道:“两位先生,你们瞧瞧啊,就我这模样,连说媒的人看了都摇头,哪来的未婚妻啊,再说咱可做不来这种亏心事,这不耽误人家姑娘吗。”
巴玉藻一瘸一拐走到程诺面前,单手扶住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所以你就能干出来这个见面礼吗,刚才被你摔在半空中时,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们好久没回国,见面礼从之前的拱手、握手,已经激进到过肩摔的程度,感慨国家变化日新月异。”
程诺对这挖苦视若罔闻,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慢慢把两人身上的土甩掉:“哎,有咱们三人的表率,说不定这样的见面礼还真能在小范围流传开来,就是比较费宾客。”
经过这一连串的自嘲,程诺又解释了原因后,几人之间的芥蒂算是被抹去了。
让程诺停止甩土,王助客气道:“程教授,真的不用这样了,你看你外衣也跟着脏了,估计回去得好好洗洗了。”
将对方裤腿上的最后一点土甩掉,程诺把腰直起来,笑道:“穿了一天的衣服,本来就要回去洗,多这一道少这一道,都影响不了什么,何况还是我把你们搞成这副模样,多做点也是应该的。不过刚才你们说,过来是找我做义卖会的事?”
从灌木丛中走出来,巴玉藻点点头:“从报纸上得知你们要办义卖会时,看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连忙搭最近的船过来,没想到这边也下着大雨,船根本没办法正常航行,等它能动弹,送我们到上海时,已经耽搁到今天了。”
王助也跟着点头,解释道:“对,我们过来原本是有两个目的,其一是跟那些老板一样,拍得一件墨宝,支持抗洪救灾工作的同时,也想让那些大师给我们回国事业题上一幅字。”
程诺说道:“确实是可以理解,新事业开端搏个好彩头,这是应该的,这样吧,等我哪天带你们亲自上门拜访,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幅字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不过你们说的其二,又是指的什么?”
稍稍沉默片刻,巴玉藻看了王助一眼,在对方的肯定下,巴玉藻把随身携带的行李箱打开,从中找出一份图纸,认真解释道:“除了买家,我们还想做卖家。”
抻平图纸,按住有些卷曲的纸边,王助认真道:“是这样,我们想把这张图纸拍卖出去,或者干脆点说,我们想给我们的实业寻得一个投资人,愿意支持我们继续往下干。”
哪怕程诺对机械再不懂,但看图纸所画之物的轮廓,也能看出来它似乎是个飞机。
有些难以相信这么重要的东西,竟明目张胆的摊在地上,程诺单膝跪趴在上面,想看得再贴近一点,再仔细一点,再慎重一点。
直到看到上面除了机构图外,还标有各种尺码,程诺这下确信,回过头来,从眼睛中射出光来:“两位先生,可以介绍一下这个东西吗?”
虽然义卖会结束了,但最大的腕儿不就在眼前吗,眼前似乎还有戏,巴玉藻迫不及待道:“这个是我们草拟的国产第一架水上飞机,双翼双桴设计,采用寇蒂斯CurtissOX5发动机,预计最大功率是100马力,机重可达1000公斤左右,最大时速120公里。”
这并不是巴玉藻在说胡话,实际上这是有根据可言的,甚至拿老美的东西做过实验。
说起来,莪们国家和西方国家航空事业的发展,几乎是同时起步的。
1903年,美国莱特兄弟成功发明设计了第一架小型飞机,首次实现了人类有动力飞翔的梦想,让人类的梦想可以插上翅膀来翱翔,成功使得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这个新奇交通工具的魅力。
八年之后,旅美华侨冯如在美国制造了中国人第一架飞机,其后另一旅美华侨谭根也成功研制出一架水上飞机,并荣获世界飞机比赛大会冠军。
随着飞机广泛运用于军事领域,中国也逐渐意识到其在未来战争中的巨大作用,同年北洋政府开始选派大量留学生赴国外学习飞机制造技术。
赶上袁大头还在当大总统,美国方面为了在华攫取更多的权益,曾提出帮助中国培训飞潜人才。
袁大头可不会放弃这个宰大户的机会,表示您得先帮我造就一批飞潜人才后,我再向你们订制武器,并夸下海口表示潜艇百艘、飞机千架,后面咱们合作空间广阔,实际上背地里要为中国飞潜建设积蓄基本力量,然后自行制造。
1915年,袁大头便命令当时的海军总长刘冠雄从海军中挑选十二名人才赴美学习,并将原本清政府公派到英国学习机械工程的巴玉藻、王助、曾诒经、王孝等十余人转往美国深造。
其中巴玉藻、王助、曾诒经、王孝四大金刚都被转入了麻省理工大学工学院航空工程系学习,一年左右的功夫,大家便相继完成学习,获得硕士学位。其中以巴玉藻的天分最高,以惊人的速度和毅力,仅用了9个月就修完了全部课程。
值得一提的是,麻省理工学院于1914年开设第一个航空工程专业课程,巴玉藻是第二届毕业生,这届毕业生只有5人,其中竟有4人来自中国,可见当时飞机理论研究上,我们中国方面并不差。
了解到他们求学的经历,程诺也在暗自咋舌,仅仅九个月就完成硕士课程,无论是哪个时代都是妖孽一般的人物,何况那可是麻省,不是家里蹲大学,就算天才般如同钱老,也是用了一年才拿到硕士学位。
当然身为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的师兄弟,巴、钱二人的缘分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在“中国航空之父”认证上,国内学术界普遍有争议,有人认为把荣誉应该给冯如,也有人认为应该把荣誉给杨仙逸,但钱老在这个问题上,偏偏认为要把这个头衔给巴玉藻师兄,这也是程诺一开始把他喊作“中国航空之父”的原因。
想到这里,程诺甚至想着,等哪次前往美国赚小钱钱,聘请外籍院士时,怎么着也得去麻省理工大学好好感谢一些,不仅出了“中国航空之父(巴玉藻)”,还出了“中国航天之父(钱老)”,为我们的航空航天事业贡献实在是太大了。
“程教授,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问题了,如果有直接大胆的提,现在就怕的是纸面问题不暴露,等飞上天可就晚了。”巴玉藻到程诺脸上一阵阴一阵晴,心里直犯嘀咕,实在憋不住了:“飞机想正常上天并落下,离不开数学的支持,这方面恰恰是我们的短板。”
眼看着又要误会,吃过一次亏的程诺哪会想着再摔一跤,赶紧说道:“不是的,飞机制造这方面我是实打实的外行,提不了什么专业问题,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那刚才程教授,我看你脸色不好,实在担心别的吗?”巴玉藻不放心,又接着问道。
“是在担心那些数据吗,这个你尽管可以放心,数据都是经过我们论证过的。”将图纸转过来,王助指着那些零件说道:“飞机的心脏,就是寇蒂斯公司生产的发动机,这个就是蕴华(巴玉藻)担任该公司工程师时,亲自参与设计并建造的,这些数据比外人清楚。”
说完这个,又指着外观,王助接着说道:“至于这个外观,是我参考波音公司双浮筒双翼的“B&W—C”型水上飞机,而波音公司的这款飞机,就是我亲自设计的。”
原本他们几个毕业后就想直接回来报效祖国,刚好赶上袁大头称帝,他们的公费留学款项也没了着落,只好暂时留在美国找工作,巴玉藻先是进入寇蒂斯公司担任设计工程师,后又进入通用飞机公司任总工程师,身兼两职,竟也游刃有余。
而王助则去了西雅图,加入当时规模并不大的波音公司,与波音创始人威廉·波音一起制造出了“B&W—C”型水上飞机,其中字母“W”,就是指王助,而这款飞机一经面世,直接被美国政府订购了50架,帮助波音公司成功制造出第一架飞机,并为美国开辟第一条航空邮政试验航线。
通过两人的介绍,程诺在了解到这段故事后,也在感慨:“你们两个真是大才啊,一个专攻飞机设计,另一个专攻飞机发动机设计,放在一起就是绝配。”
王助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说道:“可惜只是专攻,并不是专精,比起美国的那些前辈们,还差挺远。”
虽然对飞机的具体设计建造不懂,但程诺对于近代飞机的发展史,还是有些研究,摇摇头说道:“莱特兄弟与寇蒂斯制造飞机,仅仅依靠实际经验来设计,算不上什么高深理论。
依我对美国大学教育的了解,直至麻省理工学院航空工程专业学生毕业后,各厂如寇蒂斯、波音、莱特、道格拉斯等才有基于科学理论的设计,然而现在美国这类人才不多,你们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用妄自菲薄。
不过还是可以感谢这些美国公司,经过他们平台的实践,你们有了很好的基础,回国开厂造机也更具可行性。”
把飞机图纸从草地上捡起来,程诺握住两边认真道:“所以你们这款飞机的设计,都是当下最先进的,单凭数据,已经超过波音的那款。
我们不做追赶者,要做就做领跑者!”
看着两人亢奋的模样,程诺突然又有些疑惑。
“按道理,以你们俩的学历、技能和工作经验,公家一定很欢迎你们,怎么偏偏找上我来?”
这句话就像冷水一般浇在两人头上,相视一眼后颇感无奈。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