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庭斜睨着他,“师弟为何不语?被我说中了?你再说说,是谁与谁一见如故呢?”
盛灼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说的那些都是正事,无关私人感情,师姐莫要多心,白白冤枉好人……头花儿的事情,我当时也说了,是见那栀子花做工特别,念及师姐博识广闻,故而拿来请师姐鉴定其来历,好确认这女子的身份。”
“不过是一朵老式的绢花罢了,虽少见,但也不是稀罕物,师弟怎么就不认识呢?”黄衫少女抚了抚发髻,“哦,我明白了,你平日里都是与小姑娘们玩耍,眼见的都是些时兴的花儿簪儿的,偶然遇见一朵做法老式、与众不同的栀子花,便觉得新鲜有趣,难以忘怀了,是不是?”
她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借花说人呢。
盛灼尴尬了一瞬,随即又似乎意识到什么,抿唇一笑,调侃道:“从前倒是未曾听师姐说这种话。”
小柏师姐永远是那样优雅从容、进退有度,一言一行都端庄得体,叶冷冷那种拈酸吃醋、关心则乱的情绪,在她身上从来都不见影子。盛灼喜欢她这种胸有成竹的自信,但时间长了,也未免觉得她有点无趣——像个木头人。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小柏师姐使小性子,不免感到惊奇。
“这种话?哪种话?”她故作澹定。
盛灼笑得像只狐狸,“不痛快的话。”
明庭皱起眉头,抱怨道:“是你先说我的不是,我才不痛快的。”
“是,师姐教训的没错,都是我失礼在先,下次不敢再犯,还望师姐大人有大量,莫再与我计较。”他作揖赔礼。
另一头,周小渡找明庭身边的婢女寒梅借了衣裳和房间,用随身携带的材料改头换面。
一番动作,镜子里的自己已然改换了面容。
周小渡不由得犯起了滴咕,经过方才的接触,她大概是确定,柏影和明庭是一个人这件事。那么,她在原世界里认识的那个柏影,到底是用了什么易容手段,才掩盖掉她那倾世美貌的呢?
假的毕竟是假的,只能骗骗无心者和外行人,除非是易容造诣远在她之上,否则周小渡不会在近距离观察下,都挑不出柏影脸上的破绽。
这么看,这另一个柏影应该极其擅长易容术。
好在,她已经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只要她能顺利回到正常的时间线上,这任务就水到渠成了。
虽然先前试了几回意念穿越,均以失败告终,只能灰熘熘地滚回到这个时间节点上,但是就像盛灼说的“踏破铁鞋,万山无阻”,她不会放弃!
周小渡拍了拍脸,给自己打气,“等此间事了,就继续我的征程。”
她转身打开房门,正好看见前方两个人在舞刀弄剑——
这本是一套双人剑法,不过被盛灼这小子改成了刀配剑,倒也是一刚一柔,十分和谐。
周小渡忍不住两手叉胸,走近两步,滴咕道:“我画了很久吗?刚刚不是还在屋内喝茶吗?怎么一转眼就来林子里舞剑了?”
他俩这舞的是……情意绵绵剑,和眉来眼去刀?
周小渡越看越觉得牙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但是吧,又莫名其妙地觉得怪好看的,一边觉得肉麻,深深皱眉,一边又遏制不住地嘴角上扬……以致于,表情逐渐狰狞。
最后,她吐出一声轻叹,陶醉道:“啊,好配。”
青叶飘扬,林风飒飒,风姿卓绝的年轻男女动作整齐划一、分毫不差,就好像彼此互为影子一样。
盛灼和明庭都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又极具默契,这一套剑法被他们二人使出来,即是将威力最大化发挥,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效果。
周小渡不愿打破这美好的画面,满脸堆着慈爱的笑意,安静地欣赏。
这真是天作之合,不止步调一致,连呼吸的节奏都一模一样……
节奏……
她蓦地灵光一闪,隐隐约约地,好像抓到了什么。
双人剑法,唯有双方节奏一致,才能达成双剑合一的效果,将攻击力叠加升级。
攻击力升级……
那么,同理类推,她之所以能够穿梭时空,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找到的那种感觉,恰好便是契合了这个世界,又或者说此方天道……的运行节奏?以致于攻击了时间规则?
按照这个思路来看,只要找到了天道的节奏,与天道同步运动,便能打破它的时间规则,穿梭时空。
而她又经历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气运之子发生叛逆的世界,另一个则是眼前这个正常世界,那么,这两个世界的天道节奏必然不同,所以无论她再怎么尝试,只要她还在坚持如今这个节奏,那便回不去原来的世界。
她要回去,必然便要找到最初那个世界的节奏,可是要命的便是,她当初是稀里湖涂穿越的,根本不记得当时是什么感觉……她当时真的只是发了会儿呆啊!
周小渡本以为自己悟出了对策,结果悟到最后,还是没个结论,不由得懊恼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明庭的余光瞥见她的动作,优美地旋身收剑,带了两分关切,向她询问道:“寒梅?你不舒服吗?”
周小渡回道:“没有……”
真正的寒梅闻声,放下针线,提裙跑了出来,“小姐唤奴婢何事?”
“两个寒梅?”明庭和盛灼俱是一愣,怪道。
眼前竟是出现了两个容貌相似的青衣少女。
寒梅看见周小渡转过去的脸,惊得一个哆嗦,骇然失声道:“你是谁?!”
周小渡迤迤然展开双臂,得意道:“是你将衣裳借给我的,你还问我是谁?”
“你是刚刚那位堂客?”寒梅惊奇道,“你怎么变成我的模样了呀?”
周小渡解释道:“我打算这段时间,易容成婢女,跟随在你家小姐左右,保护她的安全。”
“你是要取代我吗?我不同意!”寒梅柳眉一竖,跑到明庭身侧,“小姐!奴婢不要走!断不可让这来历不明的女人取代奴婢!”
“没说要让你走,不过是多留一个人在身边罢了。”明庭安抚道,“不许对客人无礼!”
盛灼兴致勃勃地凑到周小渡身边,端详她的脸,“你就这么一会儿,就变了个人,连我俩都差点被蒙骗了。”
周小渡道:“出来得仓促,身上携带的材料有限,只能粗略彷个神似,给你们看个玩乐,等我去将材料工具寻齐全了,才不会轻易露馅儿。”
“也没有神似吧?”寒梅踢了踢地上的沙土,将头一甩,忿忿地低声滴咕道。
周小渡见状,也踢了踢地上的沙土,将头一甩,皱眉噘嘴道:“还是挺神似的吧?”
盛灼“噗嗤”一声,弯着腰,朗声大笑起来,“神似,神似极了!本只是五分像,你这么一模彷,倒是十成十的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小姐!你看他!”寒梅气得直跺脚。
明庭无奈轻笑道:“你急什么?他连我都常取笑的,你知他是这样的,便别与他计较了。再者说,周娘子这手易容绝技,难道不是让人眼前一亮吗?依我看呐,确实是很像,画得像,神态动作更像。”
“小姐你和他们一起取笑奴婢……”寒梅有些委屈。
“寒梅姑娘莫怪,先前想着扮成随从,更方便行事,故而借了姑娘的形象展示拙技,并非有意冒犯,惹得姑娘不快,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周小渡福身赔礼。
寒梅面色缓和,“我一介小婢,哪敢怪罪客人呢?只是我寒梅尽心尽力服侍主人多年,虽身份卑微,不值一提,但也不是能被旁人取代的。你便是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便是装得再像,你也成为不了我,我可不信你能做到和我一样体贴周到。你要如何行事,我无权干涉,但我是断然不会离开我家小姐的,小姐的衣食住行都必须由我亲自照料,我才放心!”
明庭微嗔道:“寒梅,不许和周娘子这样讲话,实在失礼!”
周小渡却是制止道:“没有失礼,寒梅姑娘说的话句句在理、发人深思,对我有振聋发聩之效,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娘子客气,我这小丫头被我惯坏了,总是任性妄为,方才说的都是些幼稚的气话,哪里承得住你这般称赞?”明庭道。
“我没有夸大,我是真心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周小渡微微入神,“便是外在做到别无二致,也无法取代某个人……”
就好比盛灼和盛余庆长得一模一样,但从灵魂来说,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样。
变了就是变了,无论系统如何纠正,都无法挽回这改变,无法抹杀这个事实。
人变了,世界自然也跟着发生了改变,那么,天道的节奏,也便发生改变了……所以,会出现不同的两个世界,不同的两种节奏!
她要弄清楚的这两个世界的差异,便存在于角色们产生自我意识这一要点上,只要从此处切入,她便能找到当初的那个感觉,也即,拿到回去的钥匙——
寒梅不明所以,纳闷道:“我没太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便是,”周小渡粲然一笑,“托你洪福,我开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