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一出院门,就看到了在矿区劳作的矿徒,他很快就看到了吴大鼎的身影。
与他一同的还有近三十多人的矿徒,都是在山匪的监视打骂下劳作。
人群大约分成了五、六部分,一半的人在矿区里刨矿土、装矿土,一半的人手拿肩抗,往西边用扁担、背篼,往木棚那里运土锭铁沙,而在木棚那里也是有着不少人在忙碌。
每一小部分矿徒,都有至少两名以上的山匪看守,个个手拿皮鞭,动不动就是一阵狂抽滥骂。
他连忙走了过去,走近了这才发现吴大鼎脚上早已经戴上了锁链,手上正拿着一把粗笨的铁锹,在铲土锭。
在他身旁的李钦相、管红心等六人,也是带了足械,手里拿着簸箕或是竹笼,都在忙碌。
“李相公!”
“李相公!”
“李相公!”
……
六人见到李佑立马向他问好,而在一旁看守的乃是瓦青云,他也是冲着李佑憨憨地笑了笑。
反倒是吴大鼎听着,有些不自然然,不过他反应也快,迅速跟着拱手道:“相公好!”
“嗯。”李佑向众人颔首,向吴大鼎道:“大鼎,你身体好了?”
“爽利多了,只是脚有些不便,还是疼!”
吴大鼎瞬间恢复了神气,冲李佑扬了扬脚踝,不过看样子也快消肿了。
“嗯,身为我的书童,你最近委屈了,不过你且放心,我有着秀才功名,自然不会让我这一身的屠龙术埋没,相信大掌盘今日就会传唤我的。”
李佑道意味深长道:“山寨也有山寨的规矩,我们得一步一步来!”
“晓得了,少爷。”吴大鼎眨了眨眼,点头说道。
他们两个太熟了,吴大鼎屁股撅起来,李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所以两人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暗示,再说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吴大鼎虽说发烧,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能记个大概的。
这一切瓦青云自然都是看在眼里,他也是相信,今天大掌盘肯定会传唤李佑的,毕竟“秀才公”的身份,在龙门寨可是没有过的。
即便是目前任“通算先生”的曺二,其实连个童生的功名都没有,而昨天李佑在那里的那番话,他可是听得真真的,那才真是读书人的大气魄!
在这个交通、信息不普及的时代,对于地理知识的了解是相当匮乏的,许多底层人或许连一生都没有离开过州县,至于开封、徐州、京师等等,肯定都是听闻过,可真要说个东西南北,大多数都是不行的。
而李佑昨日指点天下、逐鹿中原,那股神气劲儿,让瓦青云怎么都忘不了!
瓦青云正在这般想着,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啪”的一声,响在了吴大鼎的脸上……
瞬间从额头掠过鼻梁,蔓延到了嘴角的红血印子就肿了起来,吴大鼎惨叫着就后仰了过去……
李佑一惊,一边去搀扶吴大鼎,一边回头便是见到了一个矮胖汉子,一脸横肉乱抖,额头上的黑瘤像是在跳舞似的摇晃着。
“田四!”
“贼狗攮[ nǎng ]的杂种,谁让你在这唠闲话?”田四右手拿鞭,腰间利用绳索和刀鞘上的双吊耳,悬挎着一柄雁翎刀。
他说话间却是一直盯着李佑,已将鞭子递到了左手,右手不经意间摸到了刀柄上。
“今日不该你们轮值,你跑来干嘛?”瓦青云皱起了眉头,喝斥田四道。
“你算个屌毛灰,滚开!”田四一膀子掀开了瓦青云,左手扬鞭就往吴大鼎身上打。
李佑眼睛一闪,盯了个准,一把抓住了皮鞭,猛地一拽,皮鞭便是紧绷起来。
“哎呦,相公爷,怎么要多管闲事吗?”田四一脸嬉笑道,眼神却是极为炽热。
“他是我的书童,是你该打的吗?别忘了,我可是大掌盘留下来的幕宾!”
李佑说着看到了在河床附近的施就恩和曺二,两人正悠哉悠哉散着步,时不时地望这边看着,心里顿时一沉。
“哈哈……”
田四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狂笑声将周遭矿徒和看守的山匪目光,都是吸引了过来。
“啖[ dàn ]狗粪的东西,爷儿告诉你,甭说你是什么狗屁秀才公,还是什么劳什子幕宾,在老子手上死的举人、公老爷多的是,你倒是算个屁,什么你的书童我打不得?再不滚开,老子连你一起弄死!”
瓦青云急了,知道这个滚刀肉是发了狠,就要上前阻拦,李佑却是冲他摆了摆手,另一边原本着急的高从虎等人,也只能按捺下来。
毕竟他们脚上都是带了锁链,而且身体在水牢中关押导致羸[léi]弱不堪,也实在帮不上忙。
李佑将手里的鞭头松了,突然面色冷了下来,怒喝道:“本秀才自幼修习屠龙之术,不远千里来投奔的是武大掌盘,你区区一个喽啰,在这我这里叫嚣不停,当真以为我李汉臣是只会读书的呆子么?”
李佑话罢,“噌”的一声,将身旁瓦青云的腰刀拔了出来,身体微微弓起,左脚向前,开右边门户,刀势抬的很高,刀尖对着田四,仿佛整个人都是藏在了刀的后面。
“抝{ào }步刀势……走的是大家?”
李钦相见李佑起刀老练,姿势极稳,心里不由吃了一惊,这是徽州程宗猷{yóu }的单刀式,这可是个名家啊。
李佑并没有急着出手,只是起手了个刀势,并没有先出刀,这是他的态度,也是他的底线。
并不是他想要这么高尚,而是他必须得给自己树立一个“被逼”的形象,要不然真惹怒了所有山匪,那还活个屁?
“呦呵,还是个练家子?你这……”
田四也是扔了皮鞭,右手拔刀端起,手里雁翎刀刀长二尺八寸,刀刃狭窄,寒光森森,刀身似是打出了镐筋和横手筋。
这是高碳钢?
李佑眼睛微缩。
田四膀大腰圆一身的好气力,自然不会在意这个看起来清秀文弱的读书人,觉得李佑摆的这刀势就是一个别扭的花架子。
单是这一出刀,很多人都是不看好李佑,首先两人的武器都不在一个层次上,李佑的刀就是一柄普通的单手刀,而且刀梢上还断了一截。
更何况田四根本在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突然身影就已经动了,猛地腰间一晃,手中雁翎刀,便是朝着李佑大开的右边门户,竖劈而来。
这身子有着扎实武艺基础,李佑心境极为平稳,待得他刀身重心彻底扎入,猛然将手里单刀往他右后身一搅,
同时脚底下步伐,极为迅猛地踏出了右脚,接着再进左脚跟进,电光火石间,便是剪步斜着进了田四侧身。
田四心头巨震,可是他刀的重心已去,刀势自然是变老,根本收刀不及,只得就地一滚,拖着刀,堪堪躲开了李佑的这一砍。
李佑已是动了杀心,岂能就此罢手,立马欺身而进!
田四常年的刀口舔血,身子也是麻利的很,一个猫儿滚,停下时,身子早已立正,双手握刀,大吼一声,拧着脸,就是朝着欺身而来的李佑脖颈狠狠扫去。
李佑脚下丝毫未退,右手持刀顶了上去格挡。
“叮……”
刀刃撞击间,脆响刚刚响起,李佑的单手刀便是在碰撞下断开了两截,巨力震颤的两人手臂都是有些发麻。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劲?他还是单手!”
田四心头惊骇至极,这一撞他分明感受到双手虎口颤抖,巨大的力道,沿着他的手臂,震的他的心脏都是慢了半拍,险些没抓住刀柄。
可来不及他惊骇,便是见到李佑的断刃,一个上推刀,竟是抵着他的刀身,火星四冒间,快若闪电划了过来。
“噌……”
刀嵌入肉的声音,还未来的及彻底传开,李佑的手里的半截刀刃,已经横梗在了田四的脖子中间……
顿时,鲜血如泉水,喷涌了出来,沿着刀刃漫到了李佑抓着刀柄的手背上,断了线般往地上洒。
“我……呜呜……”
田四眼珠子上翻,呜呜着说不出话来,右手刀掉在地上,想要抓李佑的臂膀……
李佑身子随即立正,猛然抽刀,田四身体一个晃荡,仰倒在了地上,头和脖子在重力的作用下伤口被拉大到一两指长的豁口,血管早已经是被切开,涔涔的鲜血流出了水声!
果决、惊悚,惨烈!
场面顿时死一般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