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历二一八年。
九月上旬的正午,烈日炎炎,万里无云。
青州城虽然是州府所在,但作为大江边上有名的炎热之地。
此时官道上行人寥寥,且都有气无力的模样,早就不复清晨与傍晚般人潮汹涌,车水马龙的景象。
守城的官兵早就把斗笠戴上,然后尽量地缩到城门阴影处,心里暗暗咒骂:狗娘养的队长,不就是赢了他几把钱吗,就安排老子大中午地守城门,没什么油水不说,恐怕还得费一笔汤药费,老子快烤死了!
这时,他远远地看到官道上行来一路人,在日光照耀下看起来是模糊不清,待走到近处才发现是一道装少年,面容普通,神态从容,自有一股不凡的风姿。
守城官兵本打算上去狠狠地敲上一笔,至少今天的凉茶钱得拿回来,可是看见这少年道人气度不凡,又犹豫起来。
毕竟守城门需要每天和那么多人打交道,眼力不够的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下场凄惨无比,剩下的自然都是眼力见识在普通人家中算上上之选的人物。
心中迟疑半天,得到这道人走到近前来,守城官兵才狠下心来揪了自己一把,虽然不能肯定是来历不凡的人物,但小心无大错,忙上前殷勤地问好,只收了两块铜板的入城费就放了道人进城。
姜明进得青州城里,见街道宽阔,道路平整,两边酒肆、客栈,各种店铺,且在路边种植着不少梧桐树,形成林荫避暑之处。
虽然天气炎热,路上行人不多,但这番气象在姜明看来,只有记忆里的扬州府要比它好上一筹,其余都差很多。
走走看看,姜明挑中了一家“悦来客栈”,因为环境清幽,又有单个的院子可以租住,实在是姜明这种修行中人的极佳选择。
“客官,请跟我来,前面就是天字一号房。”客栈的小二在前面引路,矮瘦但机灵的样子。
姜明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发笑,想不到我也有住天字一号房的机会。
进了客栈后院,七拐八拐地就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子,上面的牌匾写着“香苑”。
小二指着这院子道:“客官,这就是我们的天字一号房了,周围没有其他院子,相当安静,而且院子中有一池塘,种满了荷花,每到夏日就有清香阵阵。”
说话间,姜明和小二已经进了院子,果然在院子左侧有一处中等池塘。
荷花朵朵开满了水面,在这天热日灼,人乏蝉鸣,周围其他植物都是懒洋洋无精打采的情况,闻到这一阵清香扑鼻,那是分外的心旷神怡。
姜明打发走了店小二之后,就回到院子之中,在大树之下,闻着荷花清香,闭目养神。
此后几日,白天,姜明穿梭在青州城中,一方面为几日之后的荡阳山之行收集消息,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品尝青州城的各种美食,如大江鱼、清蒸蟹等。
晚上则是先练拳,后吐纳炼气,调息行气,一点也不落下修行功课。
这日傍晚,姜明一边回味着大江鱼的葱香味鲜、滋味无穷,一边慢慢踱步走回客栈。
刚迈过门槛进到大堂,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有一个瘦弱书生绕过姜明往柜台走去。
店小二见状,忙上前问候道:“客官是用餐还是住店?”
这瘦弱书生忙停步回答道:“这位仁兄好,在下住店,住通铺。”
书生虽然瘦弱,但身量不矮,大概七尺,只比姜明差一点,脸色虽然苍白,但长相还是颇俊美,只是两眼有点呆滞无神。
店小二一听是住通铺的,脸上顿时浮现一些鄙夷。
但毕竟大堂上人来人往,也不可能给书生脸色看,还是和气地说:“那请问客官高姓大名,还有路引何在?”
书生没看出店小二的鄙夷,很高兴地答道:“在下姓丘,名顺生,表字…表字…在下尚未进学,也未曾满二十,还…还未有。”
说到后来有些羞愧的样子,同时从怀中取出路引递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接过路引:“那客官稍等片刻,我将路引给掌柜的看看,就过来引您去通铺那里。”
丘顺生很感激地点头应是,然后就站在边上安静等着。
根据大商法律,掌柜需要根据路引在账册上填写姓名、籍贯等供以后查账或者官府查人,花费时间比较长。
而丘顺生像是很熟悉这个过程了,等待的同时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拆开来里面露出一个冷白馍。
丘顺生面有饥色地看着白馍,自言自语:“只有这最后一个了,明天还得去荡阳山,今晚是吃,还是不吃?”
姜明本来快穿过大堂走进后院了,忽然听到书生提到荡阳山,就回走几步,让过一位戴斗笠的男子,站在这书生不远处,打算听听这书生和荡阳山有什么关系。
这几日,姜明在青州城里四下打听,除了知道荡阳山上有个庙比较有名之外,只知道山中野兽较多。
常常听闻有人在山中迷路被野兽所食。
具体到有哪些野兽,打听到的消息就比较五花八门了,有说是狼群,有说是野狗,有说是老虎,甚至有人说是两个头颅,嘴中獠牙如林的怪兽。
这时姜明听到书生提起荡阳山,本着“绝不浪费”的念头,就站在边上观察书生,以及听着书生的自言自语。
丘顺生考虑了一下,鉴于自己已经开始对着冷白馍流口水,遂对着白馍道:“明日到了荡阳山就能有吃食了,现在先吃半个。
嗯,留半个明天路上吃。明天就有鸡鸭鱼肉了,明天就有鸡鸭鱼肉了,丘顺生,你要撑住!”
拿起白馍仔细分成两半,抓起其中一块,闭上眼睛,缓慢地放入嘴中,喃喃自语道:“这是鸡肉,这是鸡肉。”
咬一口,觉得冷得其硬无比,忙改口道:“这是灵肉,这是灵肉……”
虽然冷白馍又硬又难吃,但丘顺生还是两三下就吃完了,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那半块白馍,为难好一会儿。
直到看见店小二走了回来,牙一咬,眼一闭,快速地用油纸包了起来,摇头晃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店小二拿着路引走了过来,道:“这位客官,您的路引,请您跟我去通铺吧。”
盘算了一下,姜明上前插话:“这位兄台,看你穿着,好像也是在外游学的士子,不知高姓大名?”
姜明是来探听点消息的,怕这位看起来有点迂腐的读书人不喜欢道士之流,就伪装成在外游学的士子上来寒暄。
丘顺生见姜明穿着道袍,但风姿不俗,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心中顿生好感。
虽然记得表兄所言,不要与陌生人谈话,但还是谨慎地回答道:“在下姓丘,名顺生,未曾进学,未有表字,不知兄台贵姓,可是游学的士子?”
打算随意寒暄几句就告辞去通铺,表兄说得好啊,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之前可吃了不少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