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春闱主考

“老太爷、老太爷……”

一个小厮惊慌地边跑边喊，待进了荣庆院，被带到中堂之后，见了齐金堂倒头就跪，嘴里直道：“老太爷，侯府门口，圣旨到啦……”

圣旨？

齐金堂面色一暗，颓唐地佝偻了身子，眸中的神光一下子灰暗了下来，面上看去苍老了几分。

小厮一见传错了话，忙擦了把汗道：“老太爷，传旨的公公说，是三老爷的喜事！”

喜事？不是皇上准了三儿子的辞官奏折吗？

齐金堂一愣，闷了头直往外走，一面打发小厮去前院吩咐善德好生招待，一面使了丫鬟去请侯府众人接旨，一面吩咐人去布置接旨的香案，自己则直直地冲向祠堂，去叫齐敏洲。

等到齐金堂领着齐敏洲赶到前院时，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前来传旨的是庆元帝身边的万公公。

万公公见人员齐备，虔诚地捧着圣旨，缓缓展开，清了清嗓子徐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翰林院编修齐敏洲高节迈俗、麟凤芝兰、博览五车、广识洽闻，有臣如此，朕心之甚悦，特命为内阁侍读学士，掌今岁春闱主考，望卿一视同仁、无党无偏、自信此心、秉公任直，择尽天下高才硕学之士，不负芸芸学子，不负朕之厚望，仅以此诏布告上下，咸使闻之，钦此。”

齐金堂听得面上乐开了一朵老菊花，连升三级、春闱主考的好事，真是天降大喜，忙俯身大声喊道：“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侯府众人也各个如梦初醒般，跟着俯身大拜，嘴里直喊道：“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公公笑眯眯地合上圣旨，见齐敏洲跪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笑道：“齐学士？莫非是欢喜呆了？接旨呀！”

齐敏洲仿佛才似梦初觉，膝行上前恭敬接过圣旨，捧着交给善德供奉祠堂，强颜欢笑道：“万公公，还请移步府里喝茶？”

万公公呵呵一笑，一团和气的道：“齐学士客气，那咱家就腆脸叨扰了！”

“哪里哪里？万公公客气！”

走了几步，齐敏洲试探着看着万公公疑道：“万公公，冒昧一问，不知前日里某给皇上递的折子，皇上可看过？”

万公公微微眯了眯眼，随即笑看着齐敏洲道：“齐学士腹饱万言，还练了一笔游云惊龙、入木三分的好字，皇上看了，可对齐学士嘉奖得很！”

齐敏洲心中着急，既然看了他辞官的折子，怎么还又是升官，又是提作春闱主考的？

“齐大人，皇上对你不吝褒言，极尽嘉赏，这春闱主考的事儿，内阁的几位大人商量了一个月，皇上都没松口，大人既得皇上高节迈俗、麟凤芝兰之赞，当知凡事过……犹不及！”

齐敏洲一愣，知道万公公会错了意，在侧面提醒他要知恩义，不要携恩邀赏，当下苦笑着摇头道：“我只怕自身区闻陬见、蚊虻负山……”

“齐大人自谦过甚！皇上金口玉言，自有道理！”

万公公眯眼看着齐敏洲，意味深长道：“咱家宫里宫外跑了这么多年的腿，可没见哪家有齐大人这般能为，年纪轻轻就当此大任，齐大人……前途难量啊！”

齐敏洲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强笑道：“万公公谬赞了！”

齐金堂这时候才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凑到万公公身前，眉开眼笑道：“犬子年轻气薄，以后还要万公公多加照顾呢！”

万公公闻言笑眯了眼，和颜悦色道：“侯爷客气，有子如此，侯爷寒花晚节，让人羡慕，好说……好说！”

齐金堂听罢大喜，喜眉笑目地邀请道：“万公公，这边请……”

……

齐敏洲陪同齐金堂和齐敏仁，在前院里陪着万公公喝了茶，又好生款待了一番，递上了丰厚的礼金，好言将万公公送出门后，本想回了沁澜院看看顾元莲。

谁知被齐金堂留了下来，父子三人在外院书房商议了小半日，回到沁澜院时，已经月上枝头了。

清清冷冷的月光，在沁澜院的青石地面上洒下了遍地凝霜，说不出的清寒从院子的角角落落一点一滴渗出来。

正屋透出细微的光亮来，为这周遭清冷的院落，总算添了丝丝暖意，齐敏洲踟蹰着缓缓踱到门前，帘子一动，从里走出个人来，却是顾嬷嬷。

顾嬷嬷一见齐敏洲，惊喜地朝里喊了一声：“老爷回来了”，又恭敬地打了帘子道：“老爷请进，夫人和小姐还在等着您呢！”

齐敏洲面上一喜，接着又是一阵尴尬的迟疑，见顾嬷嬷口上催得殷勤，也只得吸口气硬着头皮进了屋子。

想象中的冷冰和无视却没有出现，掀开白蝶贝水晶珠帘，借着青玉莲花灯微明的烛光，只见金丝楠木圆桌前，齐蕊姝和齐蕊卿将顾元莲围在中央，见他进来，三双眸子齐齐地看了过来。

忐忑不宁的心突然就从高处跌落到了原地，齐敏洲眸中一热，这才是他至亲至信的身边人和至疼至爱的女儿呀！

齐蕊卿朝齐蕊姝挤眉弄眼地笑了笑，站起来迎向齐敏洲道：“父亲，天色这么晚了，您怎么才回来！”

“陪着宫里的万公公喝了茶，你们可用过膳？”

齐蕊卿凑上前去，笑嘻嘻地说道：“用过啦，连母亲都用了三大碗呢！”

见齐敏洲惊诧般张大了嘴，似是被顾元莲三碗的饭量吓了一跳，齐蕊姝“噗嗤”一笑，倒是顾元莲秀眉轻拧斥了一句：“又胡说！”眸中分明带了些许恼色。

齐敏洲满面惊喜地看向顾元莲，齐蕊卿见状朝齐蕊姝使了个眼色，姐妹俩携手亲密地出了屋子，临走前，都还意味不明地冲齐敏洲眨了眨眼。

昨日她们姐妹从祠堂回来之后，就默契地回了沁澜院，和顾嬷嬷秘密商量了一会儿，就在顾元莲面前联合上演了一场唱念做打的好戏。

先是齐蕊卿揉着眼圈哭诉着齐敏洲在祠堂里的凄苦，衣衫单薄难以御寒，腹中饥饿难以为继，面色憔悴难以直视，神情困苦难以安慰，重重凄凉寂寞，直把顾元莲听得硬生生逼下泪来。

接着齐蕊姝掩面悲泣地转述着戴氏及下人们乱嚼舌根的胡话，长女年岁已达可堪嫁人，幼女孤苦弱小受尽磋磨，亲者呕心抽肠，仇者开怀大笑，种种孤零冷落，直教人听得唏嘘呜咽，抽泣不止。

最后顾嬷嬷哭天抹泪地抱着顾元莲，一一细数着往日齐敏洲的悉心疼爱，满目关怀，又点明和离带来的劳燕分飞之苦，凤泊鸾漂之孤，骨肉分离之痛，直把顾元莲听得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最后在三人的联合劝说下，顾元莲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想起前几日母亲越氏来时的一番痛斥，一时间为母则刚之心占了大半，为了一双女儿不被后妇磋磨，硬生生好了起来。

不管母亲是因为她和姐姐，还是因为真的不想和父亲和离，总之，沁澜院的愁云苦雾已经消散了，接下来，就要看父亲的能为了！

齐蕊卿回眸微笑着看了一眼沁澜院里明明灭灭的微光，心里长长舒了口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