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无心之言

晴芝院内，齐蕊卿用过早膳，捧了一本九州风物志闲闲看着，汤圆一脸喜气地从门外进来，笑眯眯地请了安，站在一旁咧着嘴不说话。

红蕉抓了一把瓜子笑道：“汤圆儿，今日又得了什么好消息？说出来让小姐高兴了，这把瓜子就赏给你了！”

汤圆见齐蕊卿放下了书，忙表功似得站直了身体：“小姐小姐，汤圆听凝雾院的夏桃姐姐说二夫人今早发了很大的火，好像是听了江南那边的什么消息才生了气！”

江南那边？那就是二伯父的消息了，上一世好像过不了多久，二房就会添一个庶子呢！难不成就是这件事？

红蕉见齐蕊卿了然一笑，将瓜子往汤圆的荷包里一倒，又端起一碟蜜豆糕，笑道：“汤圆儿，还有消息没？这碟蜜豆糕可是今早上现做的！”

汤圆笑眯了眼，盯着蜜豆糕咽了一嘴口水，歪着脑袋细细想了起来，突然合掌一笑道：“还有还有，沁澜院的绯兰姐姐说今天顾嬷嬷高兴得很！”

“哦？顾嬷嬷有什么喜事儿？”

汤圆绞着眉头想了一想，看着齐蕊卿欢喜回道：“说是昨夜叫了两回水！不过，这是什么意思？汤圆不明白！”

齐蕊卿听了面上微红，自从三房开了二门，与长兴侯府隔开之后，父亲和母亲倒是越来越和谐融洽了。

“好个嘴刁的小丫头，这种混话在小姐跟前也是能出口的？”

全嬷嬷掀了帘子进来，看见汤圆肉呼呼的小脸上，满是无辜和疑惑，心中也是无力地很！小姐让这个小丫头打听各院消息的事儿，她并不反对，反而赞成的很，只是瞧瞧，怎么这样的话也能打听得到？

屋里侍候的红蕉、玉锵几个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齐蕊卿无奈地轻咳一声：“好了嬷嬷，她还小，这些话想是随便听来的！”

又示意红蕉将蜜豆糕递给汤圆，嘱咐道：“下次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也不许再听，小心……嬷嬷打你嘴板子！”

见汤圆一脸惊惧地捂着嘴应了，齐蕊卿看向全嬷嬷，正要问晴芝院人手清理的事儿，却被屋外小丫头的通报打断：“小姐，白芍姐姐来了！”

白芍？

红蕉、玉锵几个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露出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倒是白檀担忧地看了一眼齐蕊卿，见她面上并无异色，才放下心来。

帘子一掀，露出一张圆润的俏脸，看模样似乎没甚变化，倒是那眉眼间的春意，显示着她已非少女的事实。

“给五小姐请安！”

齐蕊卿微微点头：“起来吧，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丫鬟了，挑个地方坐吧！”

除去上首的那张黄花梨雕花椅，还放着四张椅子，全嬷嬷坐了一张，剩下的红蕉、白檀、玉锵在白芍掀帘子进来之前就各自占了一张，如今谁也没有给白芍让座的意思。

白芍面色微微一僵，除了白檀之外，红蕉以前不过是个二等丫鬟，玉锵也不过是个院里干粗活的，如今各个都爬到她头上来了。

“吧嗒！”

一声轻响，却见甘遂面无表情地提着一个小马扎，随手一扔，正巧落在白芍脚边，看那意思，是要白芍坐在马扎上。

白芍面颊一下子涨得通红，指着甘遂骂道：“你不过是个院里的洒扫丫鬟，我在小姐身边伺候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扫土呢，有什么资格这么羞辱我！”

“这位白芍姐姐还请慎言！甘遂现在已经是小姐屋里的二等丫鬟了，再如何也比你这个通房丫鬟要来得干净！”

“你！”

白芍面色青红，指着牙尖嘴利的红蕉，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通房丫鬟”四个字的羞辱，几乎让她难堪地钻了地洞。

献出了冰清玉洁的身子，前些日子也处处随着大少爷的心思折腾，原以为少说也能捞个姨娘。

之前外院的那些婆子们嚼舌的时候，不是说一等丫鬟这样的身份，少说也要封个姨娘吗？怎么到她这里就降成了通房丫鬟？

齐蕊卿见白芍面上红得几欲滴血，冲白檀等人使了个眼色：“好了，又不是吃了枪药，少说两句，都下去忙吧！”

见众人退了出去，白芍面色稍稍回转，也就顺势坐在了原来全嬷嬷坐得那张椅子上，嘴里叫了一句“小姐”，拿起帕子就拭起泪来。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待会儿哭红了眼睛从我院里出去，可别让人觉得是我欺负了你！”

白芍闻言一噎，只得委屈地拭干了眼泪，见齐蕊卿面上无甚怜色，装作悲戚道：“小姐，白芍今日过来，是要谢过您的救命之恩的！”

“什么救命之恩？你的命是你自己救的，和我有什么干系？”

见白芍急着要解释什么，齐蕊卿止住她，轻声道：“白芍，你现在已经是晖羽院的人了，听说大伯母对你……想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恼了你！”

白芍心中一惊，她今日来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谢恩，而是来讨主意的，上次齐蕊卿点拨她只要拉拢住大少爷，就会有赢面，照做之后，果然大少爷保住了她。

只是她梦想中穿金戴银的姨娘之位却成了梦幻泡影，反而成了个通房丫鬟，更可气的是竟然还得和桃夭那个贱人住在一起，这些都与她幻想之事相去甚远。

失望之余，她又想到了齐蕊卿，想着再讨个法子，让她成了大少爷院里的姨娘，这样的话，就能可劲儿磋磨桃夭那个小贱人了！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大夫人……这和您有什么关系？”

齐蕊卿见白芍眸光闪闪烁烁，想起晖羽院里那四个妖妖娆娆的货色，登时明白了她的来意。

哼！好大的胃口！

“上次在荣庆院里，大伯母对我生了好大的气，所以我才想着，也许会连累到你！”

呼呼……原来是这回事，白芍心里一松，还以为有什么内幕是她不知道的呢，再看齐蕊卿，却见她秀眉紧拧，似在苦恼着什么。

当下心中一愣，五小姐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以前伺候的时候见五小姐在她手里团团转，她心里也曾暗暗嘲笑过这个蠢小姐呢，怎得现在却来这儿讨主意来了。

上次的事儿，指不定就是五小姐瞎猫碰上死耗子，自己也是昏了头了！白芍心中一哂，随意敷衍了几句就要告辞。

齐蕊卿见状，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啜饮一口道：“你要是无聊了，可以去宁袅院坐坐，姨娘虽是有儿有女，到底没跟我们一起住过来，平日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儿！”

宁袅院？那里住的不是廖姨娘吗？

廖姨娘，廖姨娘……白芍嘴里反复地咀嚼着这几句话，宁袅院，有儿有女？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光亮越来越盛。

临走之时，白芍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齐蕊卿仍然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圆呼呼的面颊上，似乎还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看上去可爱无邪！

想是无心之言了！

白芍心底轻轻呼出一口气，掀了帘子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故而没有看见帘子放下时，齐蕊卿眸中的冷漠和杀意漫不经心的氤氲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