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月下思人

转眼到了中秋佳节，庞氏将中秋宴的地点定在了花园中临着月湖的倚云阁，倚云阁是一座三层的阁楼，最底层四周围着琉璃窗子，当初齐敏洲被提拔为春闱主考，侯府设宴时，就曾在倚云阁的底层招待各府小姐们。

虽然只有三层，但在一众平矮的院落间，倚云阁越发显得鹤立鸡群，中秋赏月需在高处才能乐趣非凡，庞氏将中秋宴摆在倚云阁，显然也是花了心思的。

按照旧例，长兴侯府虽然衰败没落，但到底侯府的名头还在，每年中秋时天家都会举办中秋宴，以示君臣团圆、上下一心之意，故而齐金堂和戴氏还需入宫参宴。

往年戴氏都是带着齐蕊盈和齐蕊姝去宫中的，毕竟在一众姐妹之中，齐蕊盈年岁最大，正是议亲的时候，这种露脸的场合显然是多多益善。

而齐蕊姝虽然年岁未到，但生得花容月貌，姿容非凡，小小年纪已可见日后绝世风姿，戴氏携了齐蕊姝去参宴，自然是本着奇货可居的心思，一路上倒也博了不少关注，如此更加乐此不疲。

今年因着齐蕊姝跟着齐敏洲夫妇去了锦城，齐蕊亭虽也年岁已到，但毕竟是庶出，身份上不了台面，故而今年跟随戴氏去了宫中的，却是齐蕊盈和二房的齐蕊泠。

等到齐金堂和戴氏从宫中回来，已经接近戌时了，庞氏忙安排手脚麻利的丫鬟，在倚云阁上的宴桌上摆宴。

宫中的席面虽是御膳房的老厨精心炮制而成，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腹中再饥饿，也没有旁若无人、大快朵颐的道理。

是以折腾了多半日，齐金堂和戴氏也多有疲累，待祭了月，当家主妇庞氏上前小心翼翼地分完月饼，就吩咐开宴。

倚云阁地势甚高，四四方方，周围翘起的檐角上，每隔二十步就挂着一盏模样新奇的宫灯，阁前的空地上，还立着一杆塔灯，上面挂满了花样各异的灯笼。

千百灯火，将倚云阁烘托其中，如梦如幻，犹如繁星拱卫夜空，齐金堂置身其中，倒也生出几番“富丽堂皇、繁华胜火”的满足来，一时间面上笑容四溢。

齐敏仁见齐金堂面露满意，心中也泛起几分得意，前些年的中秋家宴都是摆在花厅的，今年他提议将地点换在了倚云阁，此时一看果然平添了不少新奇之趣。

宴桌上摆着不少口味不同的月饼，上面还绘着“嫦娥”、“玉兔”、“月桂”等花样，看上去倒也是花了一番奇巧心思的。

齐蕊卿随手捏了一块枣泥月饼，拿在手中却不吃，端详了几眼又放下了，今晨她早早出了府，去安国公府磨了大半日，陪着越氏等人用了团圆宴，才回了长兴侯府。

月饼在午间已经吃了不少，加之心中惦记着远在千里之外的齐敏洲等人，此时哪里还能吃得下？

……

汉中，得名于汉水，东临平原大海，西临雪山戈壁，北临草原沙漠，南临森林沼泽，居于大地中央，为汉水之源。

外地入川，走一段奇峻难行的蜀道，进入汉中，少不得要歇下脚步整顿一番，齐敏洲等人一路行来，自凤县入了崎岖蜿蜒的连云道，紧赶慢赶了数日，终于在八月十五这日入了汉中。

城中满是中秋佳节的团圆气息，从外地远游归家的旅人，与亲友相见自然是一派欢喜，过路的商贾、车队络绎不绝，街头巷尾满是桂花的清香。

受到这种欢乐气氛的感染，齐敏洲吩咐乐易带着几个精干的小厮前去操办，因着是中秋佳节，虽然离家千里，但有顾元莲和齐蕊姝在，加之还有齐毓阑和齐毓昭，齐敏洲也不想敷衍了事。

到了晚间的时候，乐易和众小厮果然满载而归，只见他们手中提着大小箩筐，筐中之物杂七杂八，有油纸分开包好的各色口味的月饼，有新鲜采摘还透着露气的甜柿子，还有剥皮洗净的核桃、红枣等物。

最后一个小厮手中的小筐里，竟然满满当当塞着一筐将将折枝的桂花，一团团、一簇簇的细小花朵，精心点缀在绿叶之间，看上去野趣横生。

到了晚间的时候，清凌凌的月光如一匹从天而降的白练，如水般倾洒而下，客栈不大不小的院子里，聚了不少赏月的人。

齐敏洲早就命小厮们搬了桌椅下去，占了院中的一处角落，将各色口味的月饼、雕成莲花状的西瓜、红艳新鲜的柿子等物摆在桌上。

沐浴在清凉如水的月辉下，齐敏洲、顾元莲带着齐毓阑、齐毓昭和齐蕊姝围坐在一张小桌上，另一张小桌上坐着顾嬷嬷、抱春、妙毒、阿敏等人，四周围了简易的屏风，乐易领着其他小厮围坐在屏风周围。

顾元莲将桌上最大的一块月饼小心翼翼地分成六瓣，将其中五瓣分给众人，又取出一瓣盛到白瓷小碟里，放在空置无人的座位前。

齐敏洲见状，知顾元莲心中怕是想起远在京城的齐蕊卿来了，忙安慰地问道：“阿莲可是惦记着蕊卿？”

顾元莲轻声一叹，遥遥看着莹白如玉的月亮，心中的牵挂和惦记，如同滔滔而下的洪水一般，止也止不住。

齐敏洲和齐蕊姝都心有感触，齐毓阑和齐毓昭虽也是第一次离家，但是齐毓阑自出生起就被亲生父母忽视至今，唯一陪伴呵护的邹嬷嬷也早早离世，中秋团圆，于他而言早就缺了那份期待和念想。

齐毓昭虽也是离家在外，毕竟小小年纪起就独自居住在外院，加之到了锦城不仅能入青城书院读书，还能时常仰仗齐敏洲指点，是以重重期待之下，将将出门的那点子酸涩早就散个一干二净，此时满腹都是新奇，哪有什么悲秋之意？

齐毓阑见齐毓昭不明所以，黑溜溜的眸子还盯着桌子上的果品好奇地看个不停，只好干巴巴地安慰道：“三叔母不必担心五妹妹，五妹妹素来聪颖，在京城肯定会过得很好！”

顾元莲强打起精神，面上勉强扯了一丝笑容道：“阑哥儿说的是！今日中秋佳节，免不了伤怀，你五妹妹独留京中，出门在外，心里难免惦记……”

见顾元莲仍然情绪不高，齐毓阑感念顾元莲自出京以来的一路照顾之恩，踌躇着开口道：“三叔父、三叔母，月满中天，怎可没有笛音，不如，由我为大家吹笛助兴？”

齐蕊姝闻言眼睛一亮，看着齐毓阑奇道：“二哥哥还会吹笛子？以前在府中怎未听说过？”

齐毓阑面上微微一红，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管包在绸布中的玉笛，见齐敏洲应允后，垂眸敛目，玉笛横斜呜呜吹了起来。

清亮婉转的笛声在寂静的月夜中响起，人常说“一声长笛月中吹”，清辉如水，笛声天籁，悠扬间恍然有桂花芳香迎面扑来。

一时间，众人皆怔怔看着月亮，耳边听着笛声，或思或念，或记或想，思绪随着洋洋洒洒的笛音渐渐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