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心之所向

沈越峥出了宫门，牵着缰绳骑在马上，漫无目的地随处溜达，心头一直回荡着庆元帝的那几句话，若说没有触动，那是假话。

在他印象中，庆元帝一直是稳如泰山、淡泊睿智的所在，没想到他仅仅问了一句“值还是不值”，素日岿然不动的天子，就虎目含泪，面上悲戚之容令人心酸感叹。

难不成庆元帝心中，也有一番难以开解的心事吗？

不提庆元帝，就连素来自负的他，不也一样困扰于斯？

母亲蒋玉柔曾是名动京城的贵门淑女，偏生父亲沈威看不入眼，不仅将部下之妹陈薇纳为贵妾，还在母亲身怀六甲之时，将掌家之权交给陈薇。

见多了父亲沈威对母亲蒋玉柔的狠心绝情，沈越峥年纪尚小时也曾一度弃情绝爱，奈何情爱一事，如春暖花开，如日出雪融，如绿水新芽，最是寻常自然，又哪里是说抵挡就可以抵挡得了的？

既然参不透这其中机密，那就不去参！

既然看不清这各中玄机，那就不去看！

既然忍不住想靠近，想了解，想呵护，想把握，不如遵从心之选择，用心去体验，去感受，去投入其中！

缰绳一甩，马儿撒蹄奔跑起来，秋天的凉风丝丝吹拂在沈越峥的面上，让他止不住心胸阔朗，连日里的疑惑、迷茫、挣扎似乎在这一刻一扫而光。

沈越峥忍不住舒适地朗声一笑，他从来都不是懦弱无为的庸夫俗子，前时的慌乱和逃避也不过一时之困，如今万事明了，心性中反倒平添了几分洒脱。

大丈夫立身处世，自可立百世功，成千秋业，扬万世名，然自古英雄侠客，多具铁骨柔肠，少不得百炼钢成绕指柔！

再英勇无敌、盖世无双的大丈夫，心中亦有所念、所护、所爱之人，他不过一凡夫俗子，今夕明了心意，不过想顺心追随罢了！

走吧！

心之所向，即为吾之所向！

……

晴芝院里，因着秋风乍起，挂了一夏的竹帘子被白檀几个小心翼翼地擦净晾干，收进了库房，换上了崭新的绸布帘子。

夏日里厌烦的烈日骄阳，在秋日里反倒成了稀罕物，接连下了好几场连绵的秋雨，好不容易天空放了晴，齐蕊卿带着几个丫鬟在太阳底下眯着眼舒适地晒着。

红蕉喜滋滋地从院门中进来，见齐蕊卿双眼微阖地躺在院中的雕花躺椅上，旁边几把交椅上，白檀、玉锵等人也跟着眯眼晒着太阳。

“好呀！好呀！见天里就忙了我一个，你们都陪着小姐在这里偷懒晒太阳……”

一听这吵吵嚷嚷的声音，就知道是红蕉，齐蕊卿以手遮目，缓缓睁开了眼，快人快语的灵雨抢先笑道：“听听！我们身兼重任的红蕉姐姐，又开始表功劳了！”

红蕉没心没肺地一笑，冲着灵雨吐了吐舌头道：“才不是表功劳！哼哼！我这里可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齐蕊卿见红蕉如此，心中也是一笑，想到这些天吩咐红蕉盯着春柳和夏荷的事，忙打起精神，恰巧此时日头躲在了云后，遂吩咐丫鬟们将椅子搬回屋内。

收拾妥当后，齐蕊卿吩咐白檀关上房门，含笑看着红蕉道：“好啦大功臣，快别卖关子了，说说，那边又有什么好消息？”

红蕉抿嘴一笑道：“如今那两位可是不安分得紧！我猜呀，最迟到了中秋佳节，咱们府上怕又要鸡飞狗跳一番了”，说罢，将近日所得一一道来。

原来当初戴氏吩咐岳嬷嬷将春柳和夏荷两人的卖身契送来了晴芝院，齐蕊卿顺水推舟地连人带契一同收下。

不过可不是如戴氏所愿，将春柳和夏荷两人当作齐敏洲的房里人一般好生将养，而是将她们充作寻常的粗使丫鬟。

在齐蕊卿的授意下，红蕉过足了“黑面阎罗”的瘾，连着折腾了春柳和夏荷十来日，倒也给吃给喝，不打不骂，单单让她们干活，干不好了就一律返工。

如此一番折腾，消息终于传到了戴氏的耳中，戴氏将齐蕊卿唤到荣庆院，本想以她阳奉阴违之由问罪，谁料齐蕊卿倒打一耙，以戴氏欲打她为由，跑出了荣庆院，径自回了安国公府。

齐蕊卿走后，恰巧庞氏进来提了顾元莲嫁妆的事儿，戴氏一时贪心大起，心中只盘算着如何将沁澜院库房里的好东西占为己有，倒是将春柳和夏荷两人忘在了脑后。

临去安国公府时，齐蕊卿曾暗自吩咐了红蕉一番，自那时起，红蕉免了春柳和夏荷洒扫院子的活计，将她们安排到靠近花园的小门处居住。

又按着份例，给春柳和夏荷两人一人裁了两套崭新的秋季衣裳，分发了胭脂水粉，花露香膏，也未安排什么新活计。

另外还拨了两个小丫鬟跟前跟后地伺候，春柳和夏荷只以为是戴氏那边起了作用，毕竟当时岳嬷嬷唤齐蕊卿去荣庆院时，她们可都是亲眼所见。

是以对红蕉的这番安排，心中还颇有几分得意，又加之跟前各有一个小丫鬟伺候，虽然做起活计来笨手笨脚，好歹口齿伶俐，多少也能看得过去。

春柳和夏荷自以为就此和晴芝院的其他丫鬟区分开来，心中自然而然地做起了之前的那番美梦，跃跃欲试地想着哪日再能去锦城那边，随在齐敏洲身边伺候。

两人跟前伺候的小丫鬟一个叫小秋，一个叫小冬，都是全嬷嬷一手调教的伶俐人儿，这两人每日在春柳和夏荷两人面前，说着齐敏洲和顾元莲相亲相爱的往事，激动之处，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春柳和夏荷想起上次在陈仓县和齐敏洲、顾元莲夫妇打了照面，确实看出几分琴瑟和鸣、伉俪情深来，随着连续十来日地灌输，两人心中对齐敏洲的幻想渐渐淡了，这时候小秋和小冬又舌灿莲花地说起长兴侯府上其他几位老爷的好来。

说大老爷齐敏仁风姿儒雅，魅力非凡，大少爷齐毓晖年轻俊秀，书生意气，真正将这二人赞了个天花乱坠，天神下凡。

那春柳和夏荷两人本就是烟花巷子里长大的货色，自幼学的都是如何勾引男人的路数，既然勾引齐敏洲无望，自然将花花心思放在了齐敏仁和齐毓晖之上。

自此，春柳和夏荷两人白日里浓妆艳抹，打扮地花枝招展，迎着瑟瑟秋风，从小门出去在花园里漫无目的的溜达，只盼着能和齐敏仁、齐毓晖搭上话。

红蕉说到这里，夸张地合掌一笑道：“你们猜怎么着？还真的让这两人碰到了大老爷和大少爷，听小秋和小冬说，那两人可狠狠地搔首弄姿了一番……”

众人齐齐鄙夷一笑，齐蕊卿面容一动，隔着窗棂遥遥看向茗香院的方向，都说人闲事多，庞氏前些日子实在是太过清闲了，所以才会分出不该有的心思，惦记不该得的东西！

等中秋一过，春柳和夏荷两人成了大房的人，庞氏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怕就没有心思惦记母亲留下的嫁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