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好你个甄玠。”
白聿贤连连点头,“不愧你是魏期行的徒弟!一点儿亏都不想吃!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是吧?既然如此,却也别怪我了!”
甄玠轻轻吹干字据上的墨迹,并不理他。
白聿贤同样冷笑不语,只暗自盘算着如何笼络那两个匠人——要是他们自己不愿意走,可怪不得我食言而肥。
甄玠与他对坐饮茶,时不时相互嗤声轻蔑一笑,表达与对方为人之不齿,间或翻上几个白眼,直把心里的不满情绪写在脸上,看哪个先泄气,哪个便要先去哄谁。
让我放弃?
那是多余了。
甄玠一直等到赵四朱五进门跪拜也没开口,白聿贤堆着满脸如沐春风的微笑起身下榻,降阶相迎,嘴里嘘寒问暖不住,直把两个匠人吓得哆嗦着腿脚站立难稳。
都是些小手段罢了。
一时朱五双手捧了黑樯木牌子过来,甄玠也不去接,眼角一瞟白老四,与匠人冷哼一声:“尔等且留着,若是有人欺你骗你,只想着你是扬州羽鳞卫的人,有我给你们撑腰!”
而后向白聿贤抱拳郑重道:“在下不便久留,还请晋王殿下照顾好我扬州卫的匠人!”
“呵……”
白聿贤敷衍一笑,吩咐手下人道:“速送策老离去。”
又给赵四朱五赐座,随即侃侃而谈。
甄玠困倦得意识都开始模糊,也不想留,便转身出门,寻甄琇打道回府。
内园宫闱锦绣朝天阙,昏光镀玉瓦,美得不似人间,若是天家白氏少一些享乐的性子,大埥如今的处境或许会安坦不少。
白启,究竟不似十三副铠甲骑兵的努尔哈赤,不懂担风袖月,只一心图谋汉人江山。
下里巴人有气,也论国是。
阳春白雪无心,绝难杀人。
怀安帝同样并非雍正,与其说是人君,不过是个大地主罢了,强不过东晋司马少许,却是遍地旧王,各怀心思,大埥朝国力固然比遗明强盛,也更脆弱。
好。
也不好。
甄玠对白氏并无恶感。
最起码,满清还在山海关外。
而且以老白家子孙的性格,家风,但凡有本事之人,便会受到重信重用,不虞皇帝听了谗言便在背后捅刀子,当真放心。
是谓,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是谓,天下不贞,必以侯王失其一以为先。
想那白启,必是一副天生的大哥做派,出身关宁铁骑,武艺自然也是不在话下,大概,像是低配版的刘邦项羽结合体。
甄应诚甘心赴死未必没有道理。
“策老,盐帮中伏兵人数有消息了。”
甄琇迎至近前,低声说道,“统共二千二百四十,分属四家盐帮,二百五十条船。”
甄玠点头,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
最担心的情况,不是城中两处暗手无法解决,而是事态超出预估,假使盐帮之中闽人过了三千之数,单凭这些人就能掀了龙船,便也不必考虑城中的事情了。
那时节,只得聚集所有人手,无论战力,拢在一起给人屠杀,堆出怀安帝一条命来。
简而言之,生扛。
至于结果……听天由命罢。
这是最后的办法。
甄玠决计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那许多热血男儿让他一首歌哄骗到兵营,就这样送了命,他无论如何都饶不了自己。
眼下魏期行所言阻截城中援军的千人士卒全然没个头绪,不得已,只得先考虑解决掉城西那三五百好手。
如何才能……
如何……
甄玠一路想着便回了魏府进了卧房,思绪一时僵了。
只见瑞珠屈坐里间玫瑰凳上,不住地啜泣,好似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委屈,哭得身子一抽一抽地抖动,胸前两团便也随之调皮地跃动。
如何……
便是这一眼的功夫,甄玠忽地受了启发,心中灵光一现。
那三五百人。
吃什么。
这群人个个都是好手,饭量惊人,且本就是伏兵,绝不至于招摇过市下馆子开伙。
三三苑那暗哨说过,城西少有客栈酒楼。
那么,只能是随身带着吃食,自行烧火做饭,可实情当真是这样?
单说三五百好手每日所要消耗的肉食,只怕是三头活猪才勉强够吃,这些人来时会赶着上百头猪进城?明摆着打定了耗在此处的主意?
羽鳞卫的番子,给薛镇抚面子不假,可要是这样大的动作还视而不见,那就纯粹是智商有缺陷了。
便是分批进城来也会引人注目。
同是闽人,同样的想法,又是怀安帝南巡的节骨眼,几下里一联系……至少,冯夕留在布下这手暗棋的时候定会想到此处。
他不会留下这样的缺陷给人抓住把柄。
换位处之,甄玠自认不会。
那么几百头猪的买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否借此一探究竟?
甄玠想到了一个人。
刘屠。
此人此时便在扬州,那日他曾在小秦淮的市集上见过,这屠户为人仗义,如果找他帮个忙,想必其人不会推辞,至于能摸来多少消息,要看运气。
甄玠在胸中描摹着诸般谋划,路过暖阁里睡着的两个小姑娘,来至里间出神在桌边坐了,樱桃还是哄着瑞珠,瑞珠却挪了身子与甄玠让开些许距离。
刘屠此人,到底可不可靠?
无论可靠与否,都不能讲事情明言,他已知晓我是羽鳞卫的官身,只推说其他小事需查便是。
假如把闽人的肉食供应贩子,换成刘屠,会不会引来猜疑?
这一手,要换得巧妙,才能伪装成肉铺小厮随他挨个院子探察,确定闽人虚实。
城西闽人,会不会带厨子过来?
若是现找的厨子,能否发挥一些作用?
如今有了法子,也不急这一时,明日让甄琇找两个信得过的手下人,寻了他家住处,亲自上门拜访过后便可定计。
甄玠脸上渐渐浮起笑意,牵了身边佳人的手,朗声说道:“小肥,你可真是老爷的好宝贝!”
“我呸!”
瑞珠抽手出来,抽泣着啐道。
这又……怎么了这是?
甄玠一脸茫然,樱桃脸上也找不出个答案。
这才想出如何了结府外公案,你们又给我出难题?
按下葫芦浮起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