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八的话用小道士来讲就是大逆不道不言，但是小道士心底也痒痒的，他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痴情的妖怪一直在等待他。

“你会对那个妖怪好奇嘛”

“好奇。”小道士不假思索说道。

“每每梦到她模糊的脸，我的三魂七魄像久别重逢，像失而复得，像生生不息.......”

“更像活着。”

“不愧是读过书的，我只知道大饼好不好吃。”

“三疯，若是真是个好姑娘，是人是妖你都别再辜负他了。”

“你没听我们镇里听书的先生说吗，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我才是郎。”

小道士白了他一眼。

“不管谁是郎，我始终觉得你不能再辜负她了。”

“为什么？”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们都到了会起心动念的年纪，可你在顾虑你是道士，你是仙，你在意师父他们的目光，清规戒律，天庭礼法。”

“你放不开自己，用道家的话来讲，你在画地为牢。”

“可是你知道吗，你已经为国为宗门死过一次了，你是最该有权力选择自己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人。”

重八坚定看向小道士，虽然只是碎语般的了解，但他知道，上辈子的三疯是个不折不扣为国为民牺牲过的人呢。

“我不知道。”

小道士迷茫了。

上一世太模糊，这一世太年幼，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他的开窍，他却不想着急给出任何答案，他这个人清明，三观未正，事未三思之前他不想武断。

“事缓则圆，人缓则安，语迟则贵。”

“重八，等以后我在告诉你我的决定。”

又在咬文嚼字，重八白了他一眼，但也很欣慰也很佩服。

他知道，老头子在给三疯铺着路呢。

“行吧行吧，脏活累活都让小爷来干，谁让小爷这个大剑仙上辈子临阵脱逃了呢。”

守灵过了七日，这七日间，小道士寸步不离陪着重八，只是终有分别。

村口。

小道士将鼓鼓嬢嬢的包裹递给重八：

“重八，这是我做的余粮丸，当年大禹治水，食不果腹自己就寻了草药捏了这余粮丸，吃一颗可以抵个三餐，这里也好够你几年不吃不喝其他的了。”

重八听完热泪盈眶拥抱着小道士：“好悬，希望你别给老子我吃死。”

三疯炼药出了名的神仙都得倒，他可不希望自己没被饿死，被这丹药活活毒死。

小道士气的一拳捶过去。

“三疯，一定要努力努力修仙，这个世界就是个地主老爷说话的世界，你要足够强，才能为自己选择活法。”

“我知道啦！”

“重八....”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修仙的”

“你也要好好活着。”

“我们兄弟再见之时一定都要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人物。”

重八走后，小道士悄悄拿了本书跑到后山。

这本书是唯一大师兄不给他翻阅的书。

今日他偷偷寻了带到后山看。

“《无根树》”

他手指磨挲着这几个字，缓缓打开，细细瞧去。

翻开着无根树，这本书上甚至还能依稀看到泪痕。

似乎当年很是悲伤。

是上一世的自己吗？

到底错过了什么让你这么悲伤，木耋之年，得道之机仍然在最后为之伏案哭泣？

“是你的狐狸新娘吗？”

他的脑子里依稀只有那只狐狸的片段。

“无根树，花正亨，说到无根却有根。

三才窍，二五精，天地交时万物生。

日月交时寒暑顺，男女交时孕始成。

甚分明，说与君，犹恐相逢认不真。。

念着念着，小道士像是被拉进一个情绪漩涡。

“道士，道士……”

“道士哥哥……”

他整个人突然被这股情绪影响蜷缩着，脚弓反背，口吐白沫，他一挥手斩断一根树枝死死用嘴巴咬住，防止自己在无人的时候咬断自己舌头。

他第一次以自己的个人意志清晰感受着。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无数次交织而过的画面中都是隐藏在无人注意他的时候，他才会拿出他的不甘，不舍，悲裂的心，一笔笔偷偷写下。

我无数次的轮回，只为了再一次看见她的笑容。

“求求你不要忘记她。”

哗！

清风拂过山岗，小道士大口大口喘气，他自己都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自己什么时候清醒。

风吹动那本书，看着书上的泪滴，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同出异名，非有两物，不知认得真否？”

“小狐狸，我与我，并非我，同出与我，转世以后你还认我吗？”

他站起身来，坐在悬崖边，久久难以平息自己的情绪。

诀别书吗。

他有些理解葛洪的话，真正的欢愉分别，似乎真的很痛苦。

会是那种疼到穿越时空带来重击心脏的痛苦。

“我不会让悲剧再次上演，如果真是我，这一次我会牢牢抓住她。”

望着云海黑幕第一次沉下心来静静打坐，他似乎想通了什么。

“我们小柒很努力啊。”

“师父！”

他一把扑进张道陵怀里。

哎哟喂。

“小柒要把师父这把老腰撞坏掉咯......”

才不会。

“师父，我准备好好修仙了，再苦再累我也撑得下去。”

是吗？

“怎么突然开窍了？”

张道陵有些意外。

“只是偶然间的感触。”

小道士小心翼翼确认自己拿的书没被张道陵看见。

“好好好，希望你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那我努力之前，师父能跟我讲一讲南阳小先生的故事吗？”

“你想听？”

张道陵有些惊讶，这个孩子今日到底怎么了。

嗯。

小道士重重点点头。

张道陵犹豫了一会，随即很释然，他让小道士靠在自己腿上，目光带着追忆：“从前啊，有个不会捉妖的小道士，有一天突然带回来了一只小狐狸......”

待讲完崖山浮世千万，小先生跳海殉国，保全天师府门面，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小道士默默听完，心中一阵伤感涌过，他每一次都在想替里面的小先生做其他选择，但似乎那是最好的选择。

别无他法的悲剧。

“师傅，失去他你很难过吧？”

张道陵哽咽抚摸着他头顶的莲花座：

“当然难过。”

“天道对他最残忍……”

“明明就是一个大好人，短暂的一生却求忠不得，求孝不得，求仁不得，求义不得，求爱不得，天大地大，明明背靠着最辉煌的道统，最登峰造极的师门，却落得里外不是人，生不由身，唯有一死可自得。”

说到这，小道士抬眼看向张道陵，一边替张道陵拂去眼角的泪水，张道陵的脸欣慰着笑着，像是说给自己，说给那个逝去的徒弟，亦或者是小道士听。

“可他不知道。”

“当年他舍身取义的时候，在师傅眼里，他忠孝仁义，样样俱全，唯独他自己不能立于天地之间。”

“所以呢……”

“师傅想通了，须臾天地间，师傅不想他在那么累，不想了，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他平平安安......”

为此

为此。

他想做一件一直不敢尝试的事情。。

小道士若有所思看着满怀心事的张道陵。

“那个人是我吗？”

“小柒，是不是你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想怎么活.....”

“这是师父和你那些师兄们努力的意义所在，我们努力就是为了你们小辈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努力把你变成我们希望的日子。”

“师傅，如果我选择了小狐狸，天庭会怪罪你吗？”

这是小道士最担心和害怕的事情，自古人妖殊途。师傅又是三界上相，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要求着他严已秉公。

“哈哈哈哈，这你不用担心，你就告诉师傅....”

“你想怎么活呢？”

“我想.....”

小道士的内心开始动摇，但很快他的心猿被自己稳住。

“不管我怎么想，我想先让黎明百姓过上好日子，如今世道大乱。重八的父母都活生生饿死了，我们修道之人不就该乱世下山救苍生吗”

“等天下苍生过上幸福生活，那个时候或许我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张道陵欣慰至极，他始终觉得这个孩子真的好，即便任何时候，会将大义苍生放在个人之前。

也永远拥有坚心。

所谓正一，在这个孩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孩子，你很好，师父希望你永远坚心，未来会有许多诱惑，会有许多磨难，只要你身持正道，一心向前，师父便能放心了。”

这一年，小道士沉下心来，开始用功研习自己最看不上的医学，道藏五千余本，以及十位师兄留下来的功法。

王禅见他定下心来也将一只乌龟丢给他，学八卦最好的方式就是用着乌龟。

小道士好生没被吓坏：“哪有乌龟背上有条蛇的，吓死人了。”

王婵没好气笑骂道：“你懂个屁，这乌龟论起来可是大禹王朝的图腾。”

“就是第一个和九尾狐成亲的男人。”

一谈到和九尾狐有关，小道士便眼前一亮。

行了，修道要清心寡欲，别整天想着那八字还没一撇的狐狸精。

“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我整天想着狐狸精。”

“小孩子的心思太好猜了。”

王禅摸着他的头打趣道：

“小师弟，你是一本打开的书，师兄我呢，要更复杂一些。”

“阴暗小人才复杂。”

“这叫腹黑学你小孩子懂什么。”

小道士看着王禅的模样真是咬牙切齿，实在打不过他，也实在是王禅有这能力。

等着吧，小孩子也会长大的，有一天终会超过你的。

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天师府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