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诺亚和大卫对视一眼，鼓起勇气敲响了诊所的大门。

“谁啊？”道克的声音莫名虚弱无力，相比平时少了些尖锐，多了些世故和圆滑。

当然以上这些可能都只是错觉，说得再明白些……只不过是所谓的贤者时间罢了。

很快，智能门向着一侧缓缓打开。

鼻子使劲嗅了嗅，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大卫狐疑地看着躺在靠椅上的道克。

“大夫，你今天居然只是单纯看片子？”

“哦，大卫和诺亚啊……”道克打了个哈欠，在扶手上按了几个按钮，身下的椅子缓缓转过九十度朝向两人。

眼神依旧还是那副无精打采，仿佛万年不变的死鱼眼。

假如说每个义体医生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特色的话，那么道克大概就是慵懒和粗暴吧……慵懒指的是他的个性，粗暴则指的是他那百无禁忌，简单粗暴的义体安装手法。

虽然诺亚不是义体医生，但他多少也能看明白道克的手术往往不会太顾虑客人的感受，怎么简单直接怎么来，或者更准确说就是非常痛！这也就导致他的客户群体真的非常狭窄。

哪怕效果真的很好，但每一次手术都无异于一次惨痛的折磨，真的能忍受这些的客人十个里面怕都挑不出来一个。

“我也不是每一天都尽情放纵自我的，你知道的，我对下酒菜还是挺挑剔的。”

“不不不，大夫你别乱说啊，我不知道。”眼看着诺亚投来诡异的目光，大卫拼了命地摇头。

打量了下这间和过去一样依旧乱糟糟的诊所，诺亚从怀里慢慢取出一个圆形的东西，主动递给了道克，“医生，帮我看看这个。”

那是一只被完整拆卸下来的义体眼球，并且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插拔式的嵌入结构，而是完全模仿人类眼珠的圆形。另外，明明没有连接任何电源，这颗义体眼球不知为何却一直闪烁着苍蓝色的光，给人一种这东西搞不好是活着的错觉。

“这是义眼？我可没见过这种型号的……”

道克显然来了兴致，转动自己脸上几乎没怎么摘下过的辅助分析装置，仔细端详了起来。

趁这段时间，大卫凑到诺亚身边，好奇地问道：“诺亚，我听说你去当赛博朋克了？”

“不算吧，而且我身上的零件基本都是原装的，也算不上赛博朋克，充其量也就是兼职雇佣兵罢了。”诺亚摇了摇头，直接否认了这个称呼。

在诺亚心里，他的主业依然还是神父，只不过为了让身边人过上好日子才会去做雇佣兵的兼职。哪怕现在做的确实不错，但这不代表他以后就真的就在这行混下去了。

他还记得不久前亚当大哥跟自己说过的话，这年头想要成大事，单打独斗是远远不够的，至少得有一个足够结实的靠山。当然亚当大哥的原话是背靠公司，但诺亚并不是太信任那些权力顶层的既得利益者，总想试试看能不能有别的渠道，或者像神父曾经对他的期望那样，自己成长为别人心中的“神明”，支撑起足够庇佑他人的树荫。

“你呢，大卫，以后想好干什么了吗？”老是谈自己的事情也怪没劲的，诺亚转头问起了大卫的梦想。

“还能怎么样，顺利从荒坂毕业进入公司，再想办法出人头地呗……我妈辛苦了大半辈子也就这一个梦想，我不可能去干别的。”将手中装着卖剩下黑超梦的黑色袋子放在诊所一角，大卫把脑袋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啊，这年头也没太多选择，你这样的运气已经算很好的了。”

诺亚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慢慢就不再吱声的大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到最后也只是挤牙膏一样挤出这么一句权当是安慰的话。

他知道这是大卫母亲的梦想，而绝非他自己的……每次提起这些时，大卫的眼睛里从来没有光，有的只是快要溢出的无尽疲倦。用着连荒坂学院十年前的款式都不如的破旧设备，却依然能在每次测试中名列前茅，大卫付出的东西远比其他人看到的要多得多，这也是为什么道克每次宁肯自己吃点亏也会同意大卫换黑超梦的主要原因。

和当时救治诺亚时的理由差不多，道克同样看好大卫的未来，哪怕嘴上从来没对大卫说过一句好话。

终于，道克似乎也完成了鉴定，慢慢将那颗会发蓝光的眼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有结果了吗，医生？”桌子另一头，诺亚双手抱着胸，看向道克。

“该说有，还是没有呢？”道克模棱两可地这么说着，嘿嘿一笑，“直接说结论吧，这东西是义体，但又不完全是。”

“你说它是遗物？”

这似曾相识的描述，让诺亚瞬间回忆起了最开始从道克这里，得知遗物这种东西存在时的情景。不同的时间，但却又是大差不差的口吻。

但……

“我有怀疑过它是遗物，但根本没法使用……”诺亚实话实说道。

道克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东西？”

“一个流窜AI的身体上，就今天，我当时一刀废了它的眼睛……该说是眼睛吧，事后在残骸边上捡到了这东西。”双手一摊，诺亚简单几句话讲清楚了东西的来历。

“你怎么总能碰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危险玩意儿？”

相比于道克，大卫的反应就激烈多了，直接抓住了诺亚的手臂，兴奋地问道：“流窜AI？！那些在黑墙另一边的智能AI？”

“好了，淡定点大卫，这东西每年其实没少入侵到墙这边来，只不过绝大多数都被网络监察拦截后处理掉了。”道克似乎知道不少内幕，抽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的香烟。

烟灰从半空抖落，散发出明灭的火光，却又在落地的瞬间彻底熄灭。

“早上那事情我通过朋友那边的渠道也知道了，我就挺好奇……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帮NCPD和网络监察的人就这么放任你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拿走了？”

诺亚沉默了一会儿，斟酌了一下用词，有些不太情愿地说道：

“暴恐机动队的警督，梅丽莎·罗里，我们……姑且算是朋友吧，这东西我有问过她怎么处理，但可能是因为研究不明白该怎么用，她让我自己拿着就是，不管最后搞不搞得清楚用法。”

诺亚其实不是很想和别人提起和梅丽莎的交情，因为说到底他们认识也就没几天，但自己无形中却靠着对方的名声和善意平白得了不少好处。老实讲他的心里总有点在利用别人的愧疚感，尤其是自己刻意没澄清自己压根不是赛博精神病这件事。

这让他感觉自己很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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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公开的情报

【有关义眼的传闻】

档案记录：过乌鸦、摩尔、迪纳拉，当然，还有岐路司，这些名字你们大多耳熟能详。他们都是世界上最顶尖的义眼制造商。也许你的眼眶里现在就装着其中一家的产品呢，对吗？

但是，你们想没想过，是谁在透过这些眼睛看世界呢？我觉得你们该想想了。因为你知道的，那些眼睛并不属于你们。有人制造了它们，给它们写了代码。

那么仔细想想，我的朋友……那些你所谓的私人时光，你真的能确定没有其他人看到吗？下次你出门跟人做交易的时候，或许你刚干完一单活，为你制造义眼的公司就拿到证据了。

你觉得自己不会被勒索？再仔细想想吧，朋友，别骗自己了。想想看，那些最新超梦的数据集是从哪里收集的？呵呵，也许就是你的私生活。

不过嘛，要充分发挥你的想象力，因为公司的想象力可丰富着呢。如果他们不希望你看到一些东西，会怎么样？这里加一个变色龙过滤器，那里写几行认知代码，他们就能左右你所看到的世界了。

谁知道他们想向你隐瞒些什么。间谍、秘密实验室、厂房，当然了，还有他们派去上门刺杀你的杀手小队，因为你知道的太多。

所以，你还相信眼见为实？这些合成义眼是会骗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