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暇接的世界里,
总有年长者在前
时钟摇摆的声音,寂静地停顿了一秒。
浸满红光的圣戈芒陷入寂静,那一秒就如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待到红光渐渐没入墙壁,时钟的秒针咔哒一声继续转动,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被停滞的人们继续走动、交谈,谁也没发现刚才的异常。
五楼,六十号病房里。
意识清醒的过程就像从潜水中上浮,只有跃出水面的一瞬间,才知道自己醒了。
安塔利斯的手还放在冰冷的墙壁上,红色的魔法印记在上面留下了焦黑的痕迹——那是属于诅咒的痕迹。
身体累得就像是跑了一万米,安塔利斯没忘记那可怕的一百二十层楼梯。
他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不怎么惊讶地发现,时间仅仅过去了一秒。
“安塔利斯,我们回来了吗?”哈利的灵魂球晃晃悠悠地闪烁着,一样前所未有地困倦,但他坚持醒着。
“看起来是的。”安塔利斯强打起精神,隐隐感觉到魔法印记的存在,与他们的魔力一同呼吸着。他抬起手,轻轻点在墙面上,那些被诅咒焚烧的地方,就窸窸窣窣地剥落了,足足刮了五英寸,才看不出一点痕迹。
一些地方露出了惨白的龙骨结晶——那看上去魔力充沛,没有丝毫邪恶。
如果不是他与哈利切实的消耗与疲惫,大概安塔利斯会觉得,不久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他回忆着这面墙,完好无损的模样,再次用手指点了点残存的砖石。它活动起来,一点点吞噬着伤口,逐渐恢复完整。
这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在这个魔法标记的影响下,他的魔力变得有序可控。果然是,不讲理的存在。
安塔利斯忍耐着疲惫,打扫干净他们的病房,又匆匆洗了个热水澡,才心满意足地扑上床,黑甜的、有着花草芳香的无梦之夜,正温柔地迎接着他们。
而在此时,圣戈芒六楼。
雷尼夫人惊愕地看着,被魔法保护的白鲜培养基,上面的黑魔法诅咒在持续减弱当中。
她打翻了茶杯,陷入了久违的振奋,并试图,在一个厚重的箱子里,翻找自己的实验记录。
但她需要经历的不可思议,还要再多一些。
之后的几天,无论是安塔利斯还是哈利,魔力阈值重新恢复了正常,只有增长速度依旧快的惊人。
她不明白,也不能理解。
“好吧,波特先生,如果此次魔力静息结束后,没有异常,你就可以出院了。”雷尼夫人困惑地说。
哈利点点头——他与安塔利斯每人负责一天的指挥权,今天的检查,是哈利在指挥身体,他瞥了一眼正在做记录的杜克·道格拉斯,心里清楚,这两个成年巫师不会有和他们冒险的经历,并且永远也不会有。
“我会想念你的,雷尼夫人。”哈利忍不住说。
女巫看起来有些惊讶,表情逐渐变得有点嫌弃,“但我一点也不希望,在圣戈芒再次看到你,波特先生,除非你成为一个治疗师。”
那有点痛。哈利想着,一如既往地严厉。
傲罗德力士更关心救世主出院的时间。
“夫人,您知道,波特先生需要去魔法部出席一些场合。”他为难地说。雷尼夫人对此十分不满,但最终他们认定5月19号是个合适的日子,也就是三天后的早晨。
下午的时候,德力士带回来一个拎着棕黑色皮箱的矮个子女巫。
“哦,午安,波特先生,我是艾瑞·米奇。”她先是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圈儿救世主,然后那个黑色的皮箱从中间翻开了,哈利惊得向后跳开,一大堆东西有序地罗列起来——衣服、帽子、鞋子、配饰、裁剪工具和各个规格的卷尺,像是一棵棵树一样立起来,最后是一个高脚凳和穿衣镜。
“事实上,我还没有挑战过这么小的客户。”女巫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袍子,黑亮的卷发上别着一只闪亮的发卡,她看起来很年轻,又好似很成熟。目光里流露出对男孩子的兴趣,并且对他身上包着的那块病服,相当的皱眉。
“那是什么,抹布吗?”她咕哝了一句。
哈利忍不住看向木然的傲罗,德力士小声对他解释:
“米奇女士是一位知名的裁缝,她负责为你制作,正式场合穿的袍子——很抱歉,您的年龄是在太小了,她是唯一接这个活的。顺便说一句,她对我的袍子同样不满意。”
“如果我是你,德力士,就不管那叫做衣服。”米奇女士拽着一根软尺,微笑地说,“我更喜欢你们傲罗部门的制服,哦,忘记说,那就是我设计的。”哈利感觉德力士僵硬了。
然后女巫对着男孩子眨了眨眼,表情和善起来。
“现在,如果您不介意,请站到凳子上,保持您惯常的模样,我需要据此,挑选一些搭配的物件。”
她是如何在一分钟内完成这些对话的?
哈利想着,赶紧站到了凳子上。测量尺寸是最基本的,卷尺一点也没有,安塔利斯的故事里那样粘人,它滑走的速度甚至快的惊人。米奇女士给他罩了一件五岁小巫师的袍子,发现那很宽松。哈利无辜地看着她,感觉女巫的脸黑了。
“波特先生,我需要的不是这个表情,拿出您那天的气势来,或者把我当成食死徒。”哈利的神色一怔,魔法本能地张紧弓弦——他刚经历过一次灵魂危机,那种一闪而逝的敌意,让一旁的德力士浑身寒毛直竖。
但紧接着,哈利又放松下来。“但你不是。”
女巫亮晶晶的笑容,又耷拉了下去,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男孩子,“好吧,您得感谢我的记忆力。”
最终,米奇女士花费了三个小时,完成了她的杰作。
那是一套这个年代的正装,还有一件带有金色花草胸针的斗篷。
站在镜子前面,哈利简直不认识自己了。
他看上去并不可笑,也不像穿着大人的衣服。那是切切实实地哈利,亦或者是安塔利斯。
他看着镜子,就能看见挡在他面前,保护着他的年长者。
“呃…谢谢您,米奇女士。”哈利感动地转头想要道谢,却发现两个成年人正站在一旁小声地讨价还价。
“这衣服哪个场合都能穿。”“100金加隆太贵了,您是在抢钱。”
“85金加隆,再加一套备用。”“成交!”
哈利顿时就觉得,这些衣服没有那么有必要了。等到米奇夫人风卷残云地,收拾好东西离开,哈利看向德力士,认真地问:
“我能不穿这些衣服吗?它太贵了,我还欠着圣戈芒的治疗费呢。”
“哦,亲爱的,你可谁都不欠。”傲罗震惊了,他下意识地放轻声音,蹲下身体与男孩子平视,“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父母给你留了很多钱吗?即便不用那些,你未来的监护人,也不会让你来还这些账单的。”
“我的父母给我留下很多钱吗?”哈利吃了一惊,“可他们都去世了。”
“但钱不会放在家里,它们在古灵阁银行,好端端地存着呢。”德力士有些想笑,又有点难受,“在你成年之前,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选择吃什么,而不是食物从哪里来,波特先生。”
哈利的样子很感动,也很迟疑,“可是它还是太贵了,先生。”
德力士微微想了想,小声说:“这是你未来的监护人赞助你的,请收下他的好意。你需要这些衣服出席魔法部,签订一些契约文件,可能会有记者出现,你需要保持镇定和严肃的着装——人们会看到你的照片,他们大部分,会先认识你的衣服,再了解你是个怎样的人。”
“好吧,我明白了。”哈利露出复杂的神色,德力士心里一动,觉得这孩子是真能听懂。
“以及,请努力每顿饭多吃一点,你需要营养。”他认真地嘱咐。
当天晚上,安塔利斯的灵魂睡醒后,哈利就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当他说起父母留给自己的金库时,安塔利斯为男孩子松了口气,“我都不敢确定这件事有没有变化,毕竟世道不一样,如果傲罗这样说了,那就八九不离十。”他为哈利感到高兴。
男孩子困倦地咕哝了一声。
灵魂深处,安塔利斯叹息着,掐灭男孩子梦里冒出的金加隆账单,有些怀念自己另一个世界的储蓄卡,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自己立誓保护的后辈养着了。
离开圣戈芒的这一天,伦敦的天空飘着小雨,浓重的铅云压低在楼顶。
哈利把他自己收到的所有糖果,分给他认识的病友们,与他们道别。斯梅绥克先生高兴地送给他一盒巧克力蛙,祝贺他康复。斯达特·奥布里斯先生,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盯着哈利看了半天,送给他半截铅笔。哈利礼貌地道谢,并放进了袍子口袋里。
六楼商店的老板得知他要走了,惋惜地送给他一个魔法陀螺玩具。
最后是弗兰克夫妇,哈利把糖果放在他们的手心里,但年轻的男女巫师又把它剥开,茫然地想要喂给哈利。
“安塔利斯,我们真的不能试着,在离开前解除他们的诅咒吗?”男孩子感到愧疚。
年长者也感到心中难过,但他还有理智,“哈利,钻心咒不是衰竭咒,它是黑魔法里十分厉害的诅咒,我们必须在有成年巫师的陪护下做这件事,避免出现意外的情况。”
他耐心地解释。
“而且,与别的诅咒不同,我们还要征求治疗许可,来自他们的家人——这些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在那之前,我们需要一个监护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小巫师,没有人,哈利。”
哈利收下了弗兰克夫妇剥好的糖果,含在嘴里,感觉十分苦涩。
安塔利斯是对的,他知道。
哈利几乎没有勇气,对上这两位巫师茫然的眼神,他握着他们的手,小声说,“请再等等,我一定会来帮助你们。”
哈利来圣戈芒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但他走得时候,拎着一个德力士送给他的小皮箱,里面装着他收到的善意,和一些不能丢弃的东西。
他们穿过清浸百货公司大楼的橱窗,湿冷的空气一下子浸润了他们的肺部。哈利惊奇地回过头看去,发现了几个注视着他的可怕人偶,有一个还在微笑地挥手。
就像寂静岭,不,哈利赶紧转回头来,把脑子里那些,被安塔利斯传染的讯息清理一空。
街道边上,邓布利多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绣着金线的袍子,看起来有些正式。他修长的手里,拿着一根接骨木魔杖,对着哈利微微颔首。
“你好,波特先生。”
他语气轻快地招呼,今天他戴了一顶和巫师袍一样颜色的圆顶帽子,周围有着金色的刺绣花纹。
伦敦细雨带来的寒冷与紧迫,似乎随着这个巫师的出现,消失殆尽。
德力士紧绷的表情骤然放松了。
“哦,邓布利多先生,日安。我还以为您会出现在魔法部。”
“波特先生要去的部门有点多,我想在这里等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白巫师的声音谦逊,对着男孩子眨动了一下眼睛。
“以及,有一件礼物,上一次没能来得及送给波特先生,这次我想,我应该不会犯这个错误了。”
哈利瞪圆了眼睛,因为一顶宽阔帽檐的深蓝色巫师帽,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他下意识地摸索着,发现它很稳当,尺寸很合适,尖尖的顶部向后弯曲,一支泛着热意的羽毛当,做花边缝在帽子上,让哈利感到熟悉——这是福克斯的羽毛。
哈利的心脏砰砰直跳,感觉到这里面的某些珍贵之处。他想拒绝,但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眸透过镜片注视着他,微微摇头。哈利只好又把话咽了下去。
“谢谢您,先生。”
哈利发现,细雨敲打在帽子上,无声地从边缘滑落,当他抚摸上去的时候,精妙的魔法为他遮挡了雨水,帽子是干燥的。
就像面前的两个成年巫师,走在雨水里,也是干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