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城此时已是风声鹤唳,四门紧闭,城墙全是来回巡逻的卫所兵。
因是夜间,且敌情不明,朱翊镒并没有进城,远远在城北扎下营寨,并派斥候遮蔽战场,实行灯火管制。
朱翊镒派周进去联络天津卫城,请卫城里熟悉倭寇动向的人到西山卫营地汇报军情。
周进坐吊篮上了城墙,与天津卫巡抚高鸿基勘合了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的调令,高鸿基心中大喜。
这天津巡抚非常上道,得知是裕王世子亲至,便与周进一同坐了吊篮出城,一路来到西山卫大营。
当夜,朱翊镒向高鸿基了解了些倭寇的情况。
昨日清晨,倭寇约两千余人突然出现在天津外海,随后便对海边码头发起攻击,倭寇有炮,守卫措手不及,攻占码头后大批倭寇上岸。
当日上午,留下少量倭寇看守码头和船只,大批倭寇洗劫沿岸村寨后,继续向塘沽进发。
攻城一日夜,今日上午,塘沽城破,倭寇洗劫城池及周边村庄,尚无进一步动向。
据高鸿基说,倭寇有炮十余门,用船沿海河运到塘沽城下,塘沽城小,仅一千户所守卫,倭寇数炮齐发,一日破城。
朱翊镒拿出一张精细的天津舆图,对着烛火看了一下,事情有些棘手。
塘沽就在海河边上,距离渤海湾也只有几里路程,而且水系发达,进可沿海河北上直取天津卫城,退可沿海河南下遁入汪洋。
而且更为棘手的是西山卫没有船。
西山卫的军士大多来自边镇,之前根本没接触过水战,即使贸然征用天津卫的船只,那只能是以短击长了。
朱翊镒这时候终于体会到剿倭的难度了,倭寇来去无踪、飘忽不定,不深入内地,又极少恋战,往往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然后换一个沿海城镇再抢,明军往往疲于奔命,却难以与其一战,更不用说,沿海通倭之人暗中传递消息。
如何将这股倭寇全部留下成了最难的一部分。
“倭寇现在在塘沽城里还是城外?”
朱翊镒询问高鸿基,但后者只是摇头,直言自从塘沽城破之后,那边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不过据今日上午塘沽城中逃出的百姓言,倭寇在城内和周边村寨抢劫,目前应该城内城外皆有倭寇。
这是朱翊镒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倭寇开始放羊,贸然出击只会一哄而散,塘沽周边距离海边也就几里,即使跑着也就半个时辰就能到海边。
这仗没法打!
朱翊镒丧气的将炭笔丢在舆图上,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其实这也是这个时代大明军队面临的主要问题,无论是北拒蒙古诸部,还是东剿倭寇,难点从来不是打不打得赢的问题,而是打不打得着的问题。
蒙古诸部有马,倭寇有船,机动性领先了大明军队一大截,战场的主动权已然易手了。
朱翊镒送走高鸿基,一个人坐在帐篷里盯着舆图。
得想个法子将倭寇聚起来。
朱翊镒用炭笔将舆图上的塘沽城圈了又圈,最后将笔点在了城北的一处山包上。
成不成的,就是这了。
翌日一早,高鸿基出城劳军,却见西山卫的将士已经整装待发。
“世子爷,您这是?”
高鸿基亲自端了一碗热粥,递与朱翊镒。
冬日清晨,能有一碗热粥,朱翊镒也很满足,端起碗吸溜一口后对高鸿基道。
“去打倭寇!”
高鸿基看了一眼零零散散的队伍,一时有些无语。
昨日他是夜间入得西山卫大营,整个军营漆黑一天,他并不知晓多少兵马,兵部的勘合上好像也没说。
当然他也忘了问了,以为世子爷出马,不是一镇,那至少也得是一协兵马吧,可今日见了才晓得,满打满算也就一个营多点。
虽然这些兵丁看起来士气旺盛,但人也太少了点,兵部那些人他娘的在搞什么?这可是裕王世子啊。
“世子爷此次出京就带了这些兵马?”
高鸿基一脸无语,指着那些正在喝稀粥的军士问道。
“嗯,就这些,五百人。”
说着,朱翊镒已将稀粥喝完,将碗递给了高鸿基,拍了拍他的胳膊又道。
“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倭寇来去如风,大队兵马甫一露面,倭寇便跑了,再去追那如何追的上,而小队人马集结方便,行动迅速,正是应对倭寇的佳法良策。”
高鸿基听完,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朱翊镒,心道:这位爷怕不是个傻子吧,当然也有可能被人忽悠了。
再联想到如今的兵部尚书胡松,当年乃是赵文华简拔入京任兵部右侍郎的,似乎还真有可能被忽悠了。
虽然他不想参与朝廷里严党和徐党、裕王和景王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但甭管是谁忽悠的,裕王世子现在是来到了他天津卫,万一出了事,他脱不了干系。
徐党和裕王不用说,肯定要拿他是问,至于严党那边,也不见得有人会为他说话,将他当做替罪羊扔出去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世子爷,倭寇不妨急着剿,天津卫城防不足,恐倭寇来攻,您要不跟我一起守城吧。”
高鸿基一脸真诚,真心相劝。
朱翊镒瞅了一眼老高,心道这人还不错,虽然兵事上差了些,但起码对自己还算不错,遂拍了拍高鸿基的肩膀又道。
“高巡抚,你好好守城就好,坐等我捷报传来,但有一事你要切记,回城后立即封锁城门,一人也不能放出城去,本世子要给那些倭寇来个奇袭。”
说完,翻身上马,领兵奔塘沽而去。
高鸿基心里那个恨啊,这世子爷一看就是个二傻子,还他妈奇袭,简直就是送菜。
当即回城给皇帝写秘奏,请朝廷赶紧派援军来营救世子,他不想掺和党争,更不想掺和夺嫡之争,只想将这个小二百五全须全影的从天津卫送走。
不过在高鸿基的信使打马奔京城的时候,一人买通了一段城墙的把总,悄悄的顺绳而下,神不知鬼不觉往塘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