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吃不准秦舞是真情流露还是在演戏,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他的胸前空门大开,而她还藏着一柄野战匕首,能够绝地反击的,就在这样杀机四伏的“亲密”接触中,他也顾不得隐藏内心了:“姐姐,我当然知道珍惜。也不瞒你,我无法忘记宛若,也不想忘记她,我这一生,就是为她而生的……”
萧文说出了这句话,如释重负,如果说原先他对杀秦舞还有一丝犹豫的话,自此再无转圜的余地。
秦舞却延续原先的情绪:“小子,就冲你这句话,姐姐既想亲你一下,又想打你一下。我替宛若高兴,又替玫瑰不值,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呢?”
“姐姐,玫瑰那头我自然有交代的……”萧文也不管秦舞是不是演戏了,眼眸收缩,手已经触到那把,随时可以发动。
“怎么交代?可以让时间倒流吗?”秦舞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幽幽地哼起一首歌,“如果,时间可以回到起点,我愿意绕过这伤痛的巷子,选择那刚被雨水洗净的小路……如果,时间可以回到起点,我情愿不要与你遇见,与你相识……”
这是萧文第二次听秦舞唱起这首老歌,那令人心碎的旋律,像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心窝,令他全身发麻,她不是在演戏,她没有觉察他的杀机,她的表现,分明就是一个受伤的女人,在舔着那不曾愈合的伤口!
萧文下不了手了,他无法再给这个受伤的女子,补上致命的一击!他再次改变了主意,他要和她正大光明地一战,而不是偷偷摸摸地下手,他要将两人的生死、将他和宛若的命运,都交给上天裁决!
萧文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最差的选择,却也是一个让自己心安的选择,他有点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没好气地打断她:“姐姐,那个人是谁啊,把你伤得这么深?”
“啊?”秦舞如梦初醒,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把推开他,呵斥一声,“小子,干嘛抱着我?还用腿夹着我?”
嘿,猪八戒倒打一耙了,明明是她让他抱的!萧文错失了杀秦舞的又一个良机,心中竟然感到高兴,因为再不用处心积虑寻找下手机会了,他将在返回的路上向她正式挑战,让她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姐姐,你累了,我也累了,我们睡吧……”萧文解开了心结,全身放松下来,只觉压在身上的雪,像一床温暖的大被子,他四肢一蜷,就这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直到眼前出现了白茫茫一片,萧文才醒来,他睁开双眼,正看到秦舞偎依在自己的胸前,透明面罩下那张清爽的脸,挂着甜甜的笑意,睡得正香。
他再也无须为又出现下手的机会而烦恼,心无旁骛地欣赏着秦舞还原了女性本质的脸,想到她昨晚的伤感之态,心头一阵怜惜,她并非药头嘴里的那种女人,那种受伤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只可惜,她又没把话说完……
秦舞的双眼没有预兆地睁开,和萧文四目相对,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你真美……”萧文为彼此解围似地冒出一句。
“臭小子,你敢调戏姐姐?”秦舞的脸上掠起一团红晕,随即眼神一寒,全身发力。
嘭!萧文从雪堆里倒飞出来,秦舞跟着站起来,两人站在齐腰深的积雪中,周身雪片飞舞,很有一种浪漫的情调。
雪后晨光,灰白的大地还在沉睡,万物俱静,仿佛一副凝固的旧山水画。
“此地风景甚好,适合对练。小子,拔刀!”秦舞缓缓抽出了,双手斜握,立于飞雪与大地一动一静的中,别有一番风情。
萧文依言从背上拔出了大砍刀,做贼心虚,差点以为自己提前向她挑战了。
“接招!”秦舞一刀挑起一抹雪团,飞击他的面部,人也跟着弹起。
萧文眼前一片灰白,风声袭至,在夜战中练就的盲视本能瞬间激发,抬起一刀,金戈激荡,脆响悦耳!
他一刀击退秦舞的突袭,刀口一撩,一大团雪花罩向她的身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人也跟着冲上前,身后留下一条深深的雪道。
这是两人第一次以真正的兵器对战,稍有疏忽,必将给对方造成真正的杀伤,但真正的高手,自然无惧实兵演练。
双刀再碰,铛铛铛!火星乱迸,已在空中交击了几个回合,秦舞又挑起漫天飞雪,竟而消失不见。
萧文两眼茫茫,索性闭上双眼,静心倾听,刀锋在身前转了一圈,划出一环深沟。
“呔!”秦舞一声轻叱,破雪而出,刀锋所向,直取萧文的心窝,其势如电,其芒如光,无可挡、无所避!
感受到空前的杀气,萧文眼皮顿开,精光暴射,再无保留,人刀合一,不挡不避,对着秦舞当头斩下去,脑海里只回响着一句话:天下武功,无坚不破,惟快不破!
他这一刀,势大力沉,后发先至,“咣”的一声,正中秦舞的脑门,只听她一声闷哼,连人带刀,直摔进雪里,消失不见……
萧文魂飞魄散,撒手松刀,也跟着扑进雪中,不敢相信他竟然杀了她!他虽有杀她之心,但绝非此时此刻!
“姐姐……”他在雪下翻腾摸索着,心中诸般情感交叠,无以复加。
他杀了她了!他一直处心积虑要杀的女人,现在真的杀了她,却没有丝毫的开心,只剩下深深的懊悔、心疼和自责……
他原以为她能挡住这一刀的,两人在她家第一次交手时,也不过旗鼓相当,怎么才半个月不到,他竟然突飞猛进?
他更发现自己虽心存仁念,但只要一出手,鲜有手下留情,无不置敌于死地而后快,内心的宽容和出手的残酷竟然如此矛盾地集于一身,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感觉自己扒拉到一条细腿,不由号啕大哭起来:“姐姐,我对不起你……”
蓦地,一个硬物抵住了他的脖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小子,你输了!”
萧文活见鬼似地打了个激灵,缓缓抬头,只见秦舞似笑非笑地站在他的面前,头盔上有一道清晰的裂痕。
“姐姐,你没死……”萧文用力地抽了一下鼻涕,再低头一看手里的东西,竟是一条白惨惨的腿骨,吓得赶紧扔掉,从雪里站起来。
“差一点就死了,要不是这把匕首……”秦舞拿开抵住萧文脖子的野战匕首给他看,已断了一半,原来她刚才用匕首挡在了头盔上,才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萧文看着这柄被自己斩断的匕首,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小子,变厉害了!刚才……舍不得姐姐了?”秦舞笑嘻嘻道,一点也没有从鬼门关前兜了一圈的惊魂未定。
“哪有……”萧文满脸尴尬,也不知是说哪有变厉害了,还是说哪有舍不得姐姐了。
他不敢看她亲昵的眼神,环顾左右,豁然发现那几座小雪丘竟然是几个坟头,两人昨晚睡在了一片坟地里,他虽然不怕鬼,但想到刚才摸到的白骨,还是毛发直竖。
“呀嚯”萧文一声怪叫,脚下踩着两块长条形的棺材板,重心向前,左右一撑手中木棍,在雪地上滑下去老远。
“小子,悟性不错,追我啊!”秦舞一个大回旋,有如一只轻盈的鸟儿,从萧文的身边飞速掠过。
秦舞真是匪夷所思,居然就地取材,用棺材板做了两副滑雪板,教萧文滑雪。萧文有着冰地训练的底子,一点就通,令秦舞一反此前的苛刻,对他大加称赞。
萧文也明白过来,昨天在猴头街上,秦舞本可以凭借精湛的滑雪技术,轻松逃离,却因为他不会滑雪,而选择巷战。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她对自己的……好!是的,他可以感觉到,她对他的好,并非那种暧昧的男女之情,她似乎真的把他当弟弟了。
可是他这个弟弟,今早却差点要了她的命,而且,迟早还要和她决一死战,他的内心,真是一结刚解,一结又生!
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也要轧条路!萧文抛开烦恼,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耳边风声呼呼,身畔山峦相伴,前方的秦舞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在灰茫茫的雪野上驰骋!
“姐姐,我来啦!”萧文一声欢叫,左腿前弓,右腿一蹬,冲上一个雪丘,凌空跃起,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追了过去。
就在你追我赶中,不知不觉,两人把绵延的云雾山抛在了身后,停在了一个山口,俯视下面的浩荡雪原,颇有天地之一小的感触。
“萧文,野外实践到这一步,我也没什么教你的了。现在由你决定,我们是前进,还是返回!”秦舞淡淡远眺,这是她自训练以来,第一次正式喊他的名字。
萧文却没有留意到秦舞的这一细微变化,他正望着雪原的尽头,再过去就是大海了,而大海边就是……
他的心激动万分,满脑子都被一个这么多年一直缠绕在他心头的念头所充斥!
“姐姐,以我们这样滑雪的速度,多久能到达海边?”萧文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尽可能不动声色地问。
“半天就到了。”秦舞一时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我们所穿的战斗服,如果不装氧气筒,可以在重度污染区呆多久?”萧文一环接一环套上来。
“可以呆上三、四个小时吧……”秦舞蓦地反应过来,“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姐姐,你不是说过,越是恶劣的环境,越能锻炼人的生存能力。既然我们预定前进的时间是五天,我想,不如去爆炸区走一圈,这一次野外实践,才算功德圆满。”萧文早想好了说辞,滴水不漏。
秦舞呆了一呆,萧文所讲的都是她的话,而且她刚才也说,将下一步的决定权交给他,遂点点头:“萧文,我尊重你的意见,我们就前进吧。”
萧文这才发现她对他的称呼有变,似乎不再以老师自居,却被心头的狂喜所激荡,顾不得细想,一撑木棍改造的滑雪杖,顺坡儿下滑,撂下一句:“姐姐,轮到你追我了!”
“小子,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阴谋?”秦舞见萧文欢呼雀跃的样子,不由生出上了贼船的感觉,边追边问,又带上了原先的称呼。
蔚蓝色的大海边,千万年如一地卷着白色的浪花,几只海鸟儿飞行。灰雪覆盖的海边公路上,两行整齐的树木蜿蜒消失在海陆相交的尽头。
在公路的另一头,两个黑色的人影踏雪而来,为这片空寂的土地带来了一丝生机。
“萧文,天色不早了,我们不用急着赶路,否则到了爆炸区,也是晚上了,不如先找个地方过夜吧。”秦舞轻松地交替双腿,提出建议。
“是!”萧文还停留在服从的思维里,和秦舞齐头并进,视线落在左侧的大海上,恍惚回到了和玫瑰看海的旧时光。
“停!”秦舞忽然喊了一声,一个急停。
萧文虽然走神,但反应很快,双脚一个变向,呈内八字倾斜,身前带起一团飞雪,堪堪停在一个横在路中间的物体跟前。
“日你个三!这是谁设的机关?”萧文恼火地骂了一句,可能是猴头镇的民众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不知不觉学会了他们的口头禅。
“萧文,不准说脏话!”秦舞皱了皱眉,打量着面前的物体。
这是一座巨大的长方形牌子,上面蒙了一层雪,从远处看,和公路的雪面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秦舞滑步上前,用滑雪杖敲了敲牌子,咣咣咣,声音板脆,是金属做的。随着她的敲击,上面那层雪一块块剥落下来,露出银灰色的不锈钢底子和若隐若现的三个红色大字“爆炸区”,字的左上角贴着一个黑色的骷髅标志,令人望而生畏。
这么快就到爆炸区了?萧文心头一紧,不由看了看胳膊上的核辐射测量计,数值并不是很高。
“这是爆炸区的外围,属于中度污染区!”秦舞看出了萧文的疑问,继续敲着牌子,两边纷纷落下碎雪,露出阴森森的铁丝网,高高的,顺着公路两边的树木外侧延伸下去,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终于追寻到父亲的足迹了!萧文胸潮翻滚,湿润的目光穿过铁丝网,一个伟岸而亲切的身影浮现在他的眼前……
秦舞的声音,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进他的耳中:“里面就是大田镇了,离核电站还远,我们可以在镇里找到过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