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床上散落着几床被子,挨了过去,拖过来一床,裹在身上,将身子缩进了床底下,什么也不想,也不管外面怎样了,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抵抗着伤痛,保持着体温,让出血面凝固……
身体渐渐暖和了,他原本失神的眼睛现出了一丝光泽,有点渴,又有点饿,这是个好兆头。他摸出了压缩饼干,放在嘴里干嚼着,就着唾沫咽下去。
伤痛有所减轻,他停滞的思维也开始活动,在床底下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远处的人声,胖子和王昆也在其中吧。
萧文想到胖子给自己的那一刀,电光石火,很像是误杀,尤其在大雾中,彼此看不清对方,他对胖子不也是挥刀相向了吗?
但是,他是留有余地,而胖子,则是倾尽全力。辐射病人的战斗力摆在那里,根本不需要全力施为,除非,胖子知道对付的是他。
更让萧文意外的是,胖子的速度和他不相上下。
这种速度来自身体的潜能,而激发这样的潜能,最简单的途径就是药头的药!
萧文一开始,也是吃了药头的药的,只是断药以后,在秦舞的魔鬼训练和不断的死亡磨练下,这种潜能终于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成为他的本能。
至于胖子,萧文几乎可以确定,他也服用了药头的药,但一直深藏不露,直到刚才,才杀机毕露。
这一切,显然是精心设计的,这场大雾就是最好的掩护,如果刚才他死在胖子的刀下,无论是观众,还是大赛组委会,都会认为是误杀,而误杀,按照比赛规则,是可以豁免的。
如此完美的圈套,不用说,出自胡为阵营的设计,难怪当日一起吃饭时,他对胖子刻意笼络。
胡为的这一步棋算是失败了,也不算完全失败,即便没杀死萧文,也削弱了他的战斗力,这才是总决赛的第一天,后面的比赛只会更加凶险。
萧文相信,胡为不会把宝压在胖子一个人身上,后面一定还有更毒辣的设计,在等着他,那又如何?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他目露凶光,忽然冲着空处,竖起中指……
观众们一定会以为,这是萧文对死神的嘲讽。
但胡为阵营一定会明白,这是他对他们的挑衅。
这更是萧文对敌人的宣战:你们干不掉老子,等着老子干你们吧!
他有意识的,挑起自己内心的怨气和怒火,为自己受伤的身体,打入强心针!
这也是他得自秦舞的经验,怨念和愤怒,如果运用得当的话,会使人的精神和肉体保持充沛的活力,所谓的化悲痛为力量,也是这个道理。
萧文以一种亢奋的状态,从床底爬出来,才发现窗外的大雾已经散去,灰靡靡的天空下,青灰色的楼房高低错落,蔫枯的树木远近不同,却没看到辐射病人的影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他抓紧时间,在房间内搜刮起来,因为这种亢奋的状态无法维持太久,为身体补充营养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他将房间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吃的和喝的,无奈地走出门口,才发现这幢楼房是个多层住宅,上面还有人家。
不过,他已不想再浪费力气,组委会既然只给了选手一天定量的食物和水,就不会让他们找到额外的补给,赛场内一定被清空了。
但是,这也难不倒他,他走到楼外,观察了一下四周,就抽出短刀,在草地上挖掘起来,没几下,就挖到了几根正常粗细的蚯蚓。
他抖去蚯蚓身上的泥土,观察了一下表皮,确认它们没有受到核污染,遂放心地一口吞下,大嚼起来,那散发着土腥味的肉糜和汁液,令他食欲大开,又连挖了几条,塞进嘴里。
萧文不知道,正在收看直播的观众,至少有一半呕了出来,还有一半,也是干呕不已,这一下,他彻底地变成了“大众偶像”。
不知是因为吸收了高蛋白,还是心理作用,萧文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在心里斟酌一下,就向发出人声的地方潜去。
他从一幢楼房的墙角,快速移动到另一幢楼房的墙角,明显感觉速度比受伤前慢了不少。
他犹豫起来,这种状态,无法应付激烈的战斗,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让身体恢复的时间越长越好。
就在这时,人声忽然变大,萧文忍不住探了一下头,不由一呆,只见楼外的空旷地带,两个橙色的人影,正被黑压压的人群追逐着,向自己这边跑来……
真的假的,这两人如此不济?哪像自己,提着短刀,从这头杀到那头,从那头杀到这头,一眼都没眨过……
萧文刚在心中泛起一丝自负,随即生出警惕,这种心态要不得,或许正因为如此,自己才差点死在胖子的刀下!
想到那一刀,他恶从胆边生,死胖子,敢跟老子玩阴的,等有机会,看老子怎么玩你!
就在这当儿,王昆和胖子跑到了楼群之间,萧文早已躲进了一幢多层住宅。
他没有选择其中的小高层,因为楼层高,电梯没电,只能走应急通道,耗时长。而他打算爬上楼顶,那里最安全。
萧文沿着楼梯一层层上行,注意到所有房子的大门都被破坏了,有的只剩下门框,不知是核尸大军攻陷东区时干的,还是大赛工作人员干的,反正,让选手很难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上到三、四层的时候,下面传来嘈杂的人声,萧文探头一看,冤家路窄,胖子被一帮辐射病人追进了这个楼洞,大呼小叫着,边抵挡边往上跑。
萧文也想明白了,不是这两人不济,而是对手人多势众,所谓双拳难敌四条胳膊,而刚才自己之所以砍杀纵横,是沾了大雾的光。
他加快脚步,到了七层顶楼,抬头一看,心凉了半截,原来通往楼顶的垂直爬梯被人拉断了。
他转即进了一户房子,穿过乱七八糟的客厅,本想找个桌椅之类的家具搭个梯子,才发现全被打烂了,他没有犹豫,直接上了阳台,查看一下退路,心中有了谱。
他又回到楼道,俯视着胖子,像个大皮球似的,向上滚来,他的心也在翻来滚去,琢磨着如何报仇,又不触犯比赛规则。
以他的本心,最好是干掉胖子,以绝后患,但在现场直播的监督下,很难找到雾中那样的机会。
况且,他的终极计划的实施,还需要胖子和王昆的帮忙,既然胖子被胡为收买,要收服他的难度可想而知,除非,他能彻底制服他,让他打心眼里不敢对他再起歹念。
古人有句话,叫以德报怨,那是傻思想。还有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也是屁话。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更何况是在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世界。
所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乃是为人之本。只争朝夕,现宰现报,才是人间正道。否则,天下何来公平、公理、公义?
他对胖子要做的,就是先报仇,再施恩!他已想到了一个报仇的方法,在心里邪恶地笑起来,是的,这个想法相当邪恶。
然后,他忽然捂住腹部,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伤口发作似的,向后退去,退到正对着楼道口的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仿佛伤重不起一般。
萧文演得太逼真了,以至于电子屏前的观众们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有不少女观众都难过地掩住了嘴。
喊杀声逐渐逼近,胖子边打边撤,一直上到了顶层,他显然也是同样的心思,想爬上楼顶,只是这个希望同样落空了。
但更让胖子吃惊的是,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萧文坐在地上,浑身血迹斑斑,两眼失神,似乎快死了。
萧文看到胖子,眼睛亮了一下,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指了他一下,但连话都说不出来,手又垂了下去。
胖子惊疑不定,本想靠近看一下萧文,但下面的敌人已经涌了上来,他别无他法,只有死守楼梯口,居高临下,还能坚守,若是退入房子,敌人一拥而上,就没有机会了。
萧文舒服地靠在墙上,表情呆滞,心里偷笑,旁观着胖子一个人抵挡那些辐射病人,他自然是算准了胖子只能占据楼梯口的有利地形,所以挑了一个看戏的最好位置。
胖子呀呀怪叫,短刀挥舞,拳打脚踢,他的身形庞大,像一座小山似的,堵在楼梯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在此生死关头,胖子的战斗力暴露无遗,将那把短刀使得行云流水,对手的鲜血在空中连成一道红色的飘带,可想而知他出刀的速度之快。
萧文忽然想到,如果胖子真的吃了药头的药,那只有二十四小时的药效,相信大赛的安检仪器,不会让他夹带药丸进入赛场的,那么,停药的副作用在明后天就会表现出来。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里又偷笑了,已经知道怎么控制胖子。
这工夫,辐射病人的攻势渐弱,他们终究不是死缠烂打、见死方休的核尸,打了半天,死伤不少,还没有战果,也就偃旗息鼓。
胖子威风凛凛地站在楼梯口,发出胜利的怒吼。
萧文看了一场精彩的武打戏,意犹未尽,见胖子转身过来,忙定住眼珠,屏住呼吸。
胖子一边斜视着楼梯口,防止敌人偷袭,一边又观察萧文,试探道:“萧文、萧文……”
萧文一动不动,好像真的死了一般。
胖子的眼底掠过一丝喜色,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毕竟,他就是凶手,虽然是“误杀”。
萧文在心里催促着:“死胖子,怎么不过来查看我断气没有?来呀,快点来呀……”
如萧文猜想,胖子蹲了下来,将右手的食指,伸到他的鼻子前,试探有无鼻息。
萧文演了半天戏,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本来设想的是,趁胖子挨近自己的时候,一口咬掉他的耳朵。
可是现在,他看着眼前这根胖乎乎、肉奶奶的食指,顿时改了主意,忽然一张口,闪电般地将它连根咬住,用力地一甩头!
胖子一声惨叫,也是用力地一甩手,试图挣脱萧文的钢牙,挣是挣脱了,但他的食指却不见了,从断处喷出细碎的血花,看得他的两个小眼睛都瞪圆了,惊恐万状。
萧文懵懵懂懂,“嘎嘣、嘎嘣”地咀嚼着,似乎在吃一道难得的美味……
这一幕,看得电子屏前的每个观众都忍不住蠕动了一下喉咙,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在满嘴血腥的刺激下,萧文的眼睛也恢复了神采,他的喉咙咕噜一下,咽下碎肉,然后一张口,吐出一节完整的指骨。
“我的手指啊!我的手指啊……”胖子这才反应过来,跳着脚,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你的手指?”萧文仿佛如梦初醒,莫名其妙地看着胖子高高举起的断指之手。
“我……你……”胖子像见鬼一样地看着萧文,指了指地上的指骨,又指了指萧文的嘴,十指连心,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我吃了你的手指?”萧文一脸无辜地问,在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胖子是暗算了他,却又被他明着算了一把,虽然两人的伤势不可同日而语,但也出了一口恶气了。
胖子连连点头,不知是被萧文的死而复生吓的,还是因为手指被他生生吃掉疼的,脸色刷白,额头冒汗。
萧文打个哈哈:“我说呢,刚才迷迷糊糊的,好像啃了一根鸡腿,原来是你的手指啊。咦,你的手指怎么到了我的嘴里了?”
胖子苦着脸,怎好说,自己想看萧文有没有气,他更吃不准,萧文到底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
“对了,一定是我挨了你那一刀,神智不清了。”萧文自问自答,继续消遣胖子。
胖子无言以对,说起来,他还是占了便宜,只是奇怪,那一刀明明剖开了萧文的肚皮,他竟然还没死。
“快过来,让我帮你包扎一下。”萧文热情地说,表现得就像一个好伙伴。
胖子本要拒绝,但他伤的是右手,实在不方便自己包扎,只好过去。
“我的药品用完了,你的生存包呢?”萧文蹲起身子,抓着胖子的手查看伤势,一副细心加关心的样子。
如果说之前胖子的演技可以打十分的话,那萧文现在的演技可以打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