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耿炳文可怜兮兮的眼神，李杰觉得也挺残忍的。

初春，还是大半夜，让人跳水沟里逃生，多少有点过分。

但事态紧急，也没办法，只好安慰他一番。

“耿将军，游过水沟，就到了睦王府的北院墙，你沿着院墙的方向一路向南，再翻过南坊墙就算逃离了十六宅。”

“末将明白，只是不知国舅所住的兴宁坊在何处？”

“就在十六宅南坊墙的南面，跨过一条大街便是。”

“还有一事，末将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什么事？但说无妨。”

“国舅可靠吗？”

“可靠，他是本王的亲舅舅，你一万个放心。”

“那太好了，殿下保重，末将告辞了！”

“等等！”

“殿下？”

“耿将军，你记住，一旦有了落脚的地，千万给本王捎个信，本王若有龙飞的那一天，定当召还将军，一来报将军救命之恩，二来与将军共谋大业。”

“殿下，你说的哪里话来，杀敌报国，原是末将职责所在，不管何时何地，但闻陛下只言片语，虽万水千山，末将定当勒马赴阙，死而无怨！”

“将军真忠臣也！”

李杰握住耿炳文的手，双眼有些模糊。

有这么一员大将在身边，却偏偏不能久留，实在是让人不甘心。

又想到此后一段时间，势必要孤军奋战，面对如狼似虎的阉党，不知胜算几何，悲哀之情顿时涌上心头。

“殿下，末将此去，定不枉费时日，或许再见之时，还能送殿下一个大礼呢！”

耿炳文似乎看出了李杰的心思，笑着安慰道。

“好，好好好，承将军吉言，愿你我都好，快走吧！”

“殿下，大唐国势倾危，正是君子奋力图强之日，贤豪夙兴夜寐之时，不可懈怠啊，勉之！勉之！”

耿炳文说完，跳窗而去。

李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在翻涌，却也有说不出的力量在升腾。

李杰虽不情愿，但送走了耿炳文，无异于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日后可用的大将，总比留在这里强。

目睹过他的人实在太多了，要是被人认出来，都没法解释他从何而来。

在皇位争夺如此激烈的关头，他不想因为任何事，被反对他的人利用。

所以，思来想去，李杰还是觉得，趁大家注意力都放在剿贼的时候，让耿炳文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耿炳文一走，他就放心了。

要是有人问起来天兵天将的事，他大可以矢口否认。

李杰甚至邪恶地想，最好贼人全死光，目睹过耿炳文的家丁们也全死光，那样就再没有人会提起这事。

一想到贼人，他突然记起了那个红衣老头。

坏了，那个贼头不知道啥时候跑掉了。

李杰赶紧关上窗户，动身来到后院。

好家伙，整个后院，吵吵嚷嚷的挤满了官兵和家丁。

有些人正在往外搬运贼人的死尸，有些忙着扑灭余火，收拾一地鸡毛的中厅和前院。

一见寿王出来了，睦王李倚和覃王李嗣周一起迎了上去。

“六哥，你没事吧？”

“六哥，你还好吧？”

“两位兄弟，本王没事，多谢相救，多谢相救啊！”

李杰给两位见义勇为的兄弟深深地作了一揖。

二王赶忙回礼道：“六哥，使不得，使不得，都是自家兄弟，说谢可就见外了！”

李杰正要请二王进屋歇息，却听见一个刺耳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那声音特别犀利，穿过嘈杂的庭院，他仍然听的真真切切。

三王定睛一看，原来是京畿制置使韩坤范在下面挥手高喊。

李杰对二王一笑，道：“两位兄弟，看见没，邀功的来了。”

二王彼此看了一眼，也哈哈大笑起来。

“六哥，你先忙，我们先撤，不少人受了重伤，需要安排，咱们有空再见。”

睦王李倚和覃王李嗣周告辞而去。

他们说的不假，很多人受了伤，急需找大夫治疗，现在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

韩坤范迎面撞见二王，只是草草地行了个礼，便一路小跑着来见寿王。

面对寿王，韩坤范行了个标准的跪拜礼，却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李杰明白，他这是等自己表扬他呢。

但李杰生来就看不惯韩坤范这号人，偏偏就不说话。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僵持到最后，韩坤范终于忍不住了。

“王爷，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啊。你咋样，砍人砍累了吧？”

“不累，不累，老奴为了王爷，就算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啊。”

见李杰开了口，韩坤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顺草而上。

“嗯，韩制使奋勇杀贼，功劳不小啊。”

“哪里，哪里，睦王和覃王也出力颇多，怎能把功劳都算在老奴的头上呢？”

韩坤范假意谦让，还没等李杰说话，话锋一转道：“不过，老奴一听有贼人要对王爷不利，立刻就调集人马，一刻不停地赶到这里，你看，老奴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李杰低头一看，这韩坤范还真是光着一只脚。

“真他么能装啊！”李杰心里暗骂道。

“韩制使辛苦了，你的功劳，本王不会忘记的。”

李杰对他极度反感，但没办法，只得好言安抚一下，总比看他那丑陋的表演强的多。

韩坤范听完，心里乐开了花。

他知道，寿王说这话，等于是给了自己一个承诺。

要是寿王将来登基做了皇帝，那他就可以借此走上人生巅峰。

“不过，韩制使，贼头是一个身穿红衣的老头，你抓住他了吗？”

还没等韩坤范的高兴劲过去，李杰立刻追问道。

韩坤范一听就懵圈了，赶紧叫来义宁军都指挥使崔勉，问道：“抓到贼头了吗？”

“贼头？是不是穿红色衣服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他在哪？”

“在那呢。”

催勉指向中厅的方向。

“快把他押过来，寿王要亲自察看。”

“押过来？”催勉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让你押过来就押过来，你看我干吗？”

韩坤范有些不悦。

“韩制使，你不是说过吗，全都要死口的，穿红衣服的那个早砍死了，怎么押过来？”

催勉把韩坤范拉在一旁，小声道。

“死了？死了就把尸体搬过来。”

“好嘞。”

催勉吩咐一声，几个官兵立刻把穿红色衣服的那具尸体搬到了后院。

李杰从一个士兵的手中接过火把，往尸体脸部上方一照，厉声道：“韩制使，你看看，这人是老头吗？”

韩坤范揉揉眼睛，仔细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躺在地上的红衣尸体分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压根不是什么老头。

“王爷，这……这……”

李杰笑道：“这什么这，他不是贼头，真正的贼头已经跑了。”

“跑了？不可能，这四周全是我的人，他就是肋生双翼也不可能逃走。”

“是吗？那他要是换成我们的装扮呢？”

这么一说，韩坤范当即心惊肉跳起来。

有这种可能吗？

说不定啊。

雷豹可是个惯匪。

他不敢再犟嘴，立刻传令道：“崔将军，马上派人搜索，不要放过十六王宅内的任何角落！”

“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