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正时因伤口感染及呼吸道因高温气体灼伤而几度处于病危状态。
也幸好楚府的家医之中有一人名唤道里的人,平时行为孤僻,特立独行的,几乎不与人来往,其他的家医也并不知道他的底细及医术水平究竟如何,楚家也均认为此人不过是一江湖郎中,无处安身,在楚府混口饭吃而已。
因此,道里虽然在楚府栖身多年,却一直只给楚府的二,三等丫环及婆子,奴才之类的看些小病。
道里这人,说来也怪,总是时不时被其他同僚们冷嘲热讽的,他却呵呵一笑,却也不以为意,一天天的自娱自乐的,弄些小菜,冷拼之类的,喝点小酒儿,醉了也不闹人,倒头便睡。
道里偶尔还会失踪个一两天,旁人皆以为他又不知到哪里去灌了黄汤,醉的不醒人事,在外露宿不归,反正也没有人在乎他死活便也无人理会。
楚府给他的月钱也是家医里边等级最低的,还好,不会引起他人的羡慕忌妒恨,所以几年下来倒是平安无事,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有一回失踪了两天,众人也没人寻他,喂马的小厮在倒草料时一个叉子下去,本以为跟往常一样能叉上好大一摞草料,哪知一叉子下去,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在耳边如炸雷般响起,跟着一股鲜血自草料的缝隙中喷薄而出,吓得那小厮一把扔掉草叉,瘫软在地,待道里从草料堆中晃悠悠的站起来,浑身上下粘着干草,头上顶着乱七八糟的干草象个鸟窝一样,捂着大腿,象只蛤蟆一样痛得一边跳一边嗞哇怪叫,弄得小厮本来还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直抖着,看到他那副尊容,忍不住破涕为笑。打那以后道里跟那个小厮倒是处得极好,小厮是个孤儿被楚夫人在路上捡回来的,便认了道里做干爹,道里五十上下年纪一直鳏居着,老来捡了个现成的老子做,对这个干儿子倒是颇好,小厮亦是对这个干爹极孝顺。
袁正时被护院重阿三和重阿三用个破旧的木板抬回来时,主子没有特殊吩咐,也不知道袁正时的身份,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自然是没人理会的。
楚夫人心地善良看袁正时当实有口气在,便命护院们抬了回来,只吩咐叫个家医给医治一下,因为她自己的身体本就虚弱,还有为夭折的小儿子悲伤难过,便吩咐一句之后就忘了袁正时这个人和这个事儿。
重阿三几个想也没想,往马棚里送马时,顺带着便将昏迷不醒中还痛的直哼哼的袁正时往看守马棚的小厮那儿一扔,各忙各的去了。
楚夫人是有一句吩咐叫家医来给袁正时医治一下,可一个无名氏,谁都不知是谁的人,又伤得如此严重,卖相又是如此吓人,有地位的家医们自然不屑一顾,没地位的也没觉得这事儿能捞到什么好处,人嘛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更何况是这些久居深宅大院里的,又势利又爱钱又爱面子的人们?
人是抬回来了,明显处境就与在凤凰山上是一样的,由他自生自灭罢了。
也是该着袁正时命不该绝,给人扔到了楚府的看马棚的仆人们居住的院子中一间下房里,恰巧与那小厮住隔壁。
道里弄了两瓶廉价的浑浊的米酒,拎着一包花生米和一包卤酱小豆干儿到干儿子的屋里喝两盅,喝着喝着就听到隔壁传来若有若无,痛苦的哼哼声。
道里带着七分醉意,乜斜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到隔壁去察看,这才发现袁正时进气儿少,出气儿多的吊着小半条命在那儿跟死亡较着劲儿。这才顺手将袁正时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中途几次袁正时都停止了呼吸,道里都用上了多年珍藏不用的师门不传之术,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救了袁正时一命。
凡是自有定数,如若楚夫人或是楚大人再或是家里哪个主子好心,发了话叫家医仔细给瞧瞧,袁正时是必死无疑,他这情况根本就是有死无生,伤势太重,即使是宫里的御医来亲自给瞧病,都是救他不得。
道里呢,又是楚府最低等的家医,主子重视的人根本轮不到他上场。若是引起全府的人瞩目,道里根本不会出手相救,他隐藏能耐住在楚府十来年,好不容易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怀疑,他是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暴露高超的医术的。
刚巧袁正时要死不活的无人理会,道里便去了戒心,除了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理,还有他窝藏在楚府十来年,净看些无关痛痒,手到擒来的小病儿,什么风寒发热、皮痒起疹子、头疼脑热,手脚长疮之类的病症,如今看到一个垂死之人,伤得如此之重,眼看着就剩下那么一口气在,实在是技痒难耐,为了满足自己的嗜好,顺便也为自己积份阴德,便使劲浑身解数,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医术发挥到极至,从阎王爷那儿把袁正时给抢了回来。
袁正时正当壮年,身体素质非常好,道里给他医治时也是死马当了活马医,反正治死他也不用负什么责任,有一多半都是在拿他当了试验品,方子中君臣佐使的药味均是常规用药禁用的,药量更是重的离谱。索性袁正时扛祸害,死里活来的还真就活过来了,而且渡过了危险期,渐渐的心智清明,也能吃些流食了。
道里的干儿子,就是那个喂马的小厮原本是无名无姓的,道里认做干儿子后,也是一口一个小子、马倌儿的叫着,根本没想过给他起个名字,府里的人都唤他喂马的。小厮一直担负着照顾袁正时的工作,尽心尽力的很是认真细致,这也是袁正时能够活过来的一个重要的因素。
一天,道里向往常一样给他换过药,唤过小子给他喂了些粳米粥,里面又加了些食用药材,帮助他恢复伤势和体力用的。
吃完了粥,袁正时就嘶哑着声音问小子姓什么,叫什么。小子一愣,因为从来没人问过,便说无名无姓,无父无母。
袁正时便道既然认了道里做干爹,两人以父子相称,便随了道里的姓,也省得别人老是喂马的,喂马的叫着。那里小厮还没答话,道里却细长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瞪,叫道:“你少来胡扯,要姓跟你姓,他也是救了你命的,侍候你这许多天,论年龄你做他干爹正合适,我更适合做他干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