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扶终于等来了袁道的消息。她迫不急待的要楚高义带她去见袁道一面。
楚高义觉得不妥,道:“小姐,你父亲既已对影子卫下了命令,如若袁道行踪一旦泄露,必死无疑。唯今之计,定先要让大人收回成命,撤了影子卫的追踪令,才好去见袁道。而且,小姐,若是大人同意饶过袁道一命,还请小姐自此断了这份情意才好。不知小姐”
说至此处,他便停下来,以目光相询。
他知道提扶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
提扶点了点头,抿紧漂亮的双唇,应道:“先生之言,提扶心中明白,袁道平安离开信阳城,今生永不相见!”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心如刀绞,却强忍着不哭泣出声。
楚高义沉吟片刻却道:“恐怕大人下了决心要除去袁道,必不会轻易饶过他!小姐以死相挟都不能让大人收回成命。此事着实棘手!”
提扶眼中闪出一道灿若云霞的光芒,让楚高义看得呆了一呆。心中不由得夸赞,这个孩子真是太美了,尤其气质如仙,灼灼其华,做出抉择时的坚定神态,目光灵动,绝对是个不折不扣风华绝代的美人儿。脑中又不自觉的闪现出红颜祸水四个字。
他摇了摇头,甩去纷繁的思绪,苦笑了一下,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他知道那么一点点,在未来,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丽女子将世上的七个国家掀起怎样的巨大波澜。
楚高义呆望着提扶绝美的脸庞,想着她的未来之路。心中的滋味是百味陈杂。
耳中只听提扶说道:“眼下我倒是有个主意,应该可以让父亲改了心思。只是,要烦劳先生跑这一趟了!”
楚高义一怔,回过神儿来,道:“那倒不成问题,是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说实话,他都没想到什么好主意,能让楚令尹改变决定。毕竟这许多年来与楚令尹相处颇多,也深知楚令尹是个自有主张之人,做了决定甚少改变。
提扶道:“欲取之必先予之,先生难道忘记了父亲目前最为心焦之事了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高义又习惯性的去捋他那再也长不出来的胡须,手摸到疙疙瘩瘩的下巴,才想起来胡须对他来说早已经成了奢望了,便讪讪地道:“是呀,瞧我,当真是老糊涂了,大人的心事竟忽略了!这倒是个好办法!事不宜迟,小姐这便动笔吧,在下给小姐磨墨,如何?”
两人一先一后来到书案前,楚高义果真捋起袖筒儿来给提扶磨墨。若在平时提扶是万不敢劳动楚高义做这书僮才做的活计的,如今她心似火烧,顾不得这些规矩了,又不能让下人知道这封书信的内容。
便对着楚高义福了一福,轻声道:“有劳先生了!”
饱醮浓墨,挥毫廖廖数字,递给楚高义过目。然后,到内室的箱笼中翻出母亲的遗物,一个梅花形状的碧玉印章,印章上私刻着梅玉夫人的字样。
看着印在书信下角的梅玉夫人的印章,提扶心中是百转千回。这一回竟是要借着去世的母亲救回心上人一命了。
楚令尹有个小儿子,今年及冠,文武全才,是侧夫人钱氏所出,极得楚令尹宠爱。楚府世代为文官,言官,从无一人做过武将,楚氏门楣荣耀总是差着那么好大一截儿。偏偏世代子弟之中,有武官天份的却一个没有。
终于到了这一代,小儿子楚晰白,字文青,文采出众,又酷爱武艺。自小极为崇拜中将军梅成蹊,字行远。
息国自从十四年前前任中将军燕限荆被王上处死之后,新一代的武将梅成蹊便成为武将中的佼佼者,十几年来镇守边关,战功显赫。
楚令尹便同意了楚晰白从军的请求。目前楚晰白在前陵道任个小小的副前锋官,前程并不算好,前陵道主将为人营私,又无大功,本身都不受朝中重视,更何况其下属一个小小副前锋官?唯有调入梅家军,随军镇守边关,经战事历练,才能早日出头。
凡此种种,又加上楚晰白血气方刚,正值青春年少时,对梅成蹊的崇拜是热血沸腾,几次三番的想求父亲帮助调入梅成蹊所在的梅家军,以便求教于梅成蹊,请他亲自提点。
梅成蹊是楚令尹那个韶华之年便已早逝的楚夫人的嫡亲兄长。他一直对妹妹产后不久便去世一事耿耿于怀,这些年虽同朝为官,却对楚令尹冷眼相对。
楚令尹为了爱子修书一封,却被梅成蹊丝毫不给颜面的生硬拒绝了。
楚晰白在写给父亲的家书中似有似无的对父亲有了些许的埋怨。此事令楚令尹极为头疼,也曾想过让提扶出面去说服她的亲娘舅梅成蹊。
提了几次,却因楚令尹心中自觉愧对亡妻,都不曾明确向提扶提出要求。
提扶讨厌钱氏为人,自幼无母的提扶在府中又不得其他庶子庶女的友好相待,故此,父亲虽含沙射影的说了想法,提扶却佯装作不知父亲的意思,都略过了并不搭腔。
期间,钱侧夫人也必是得了爱子的家书,得悉此事来龙去脉,亦曾亲自到提扶的杏花苑施以小恩惠诱提扶为楚晰白做说客,提扶的态度却温和有礼,冷淡如水,借口女子不能插手朝堂之事,不予理睬。
气得钱氏曾经暗地里克扣了不少提扶杏花苑上上下下的月例银子。提扶性子寡淡,对银钱、用度等方面并不上心,听了婢女和小厮们发的牢骚,才知道钱氏公报私仇,便用自己的体己银子补了下人的损失,也并未找钱氏理论。
哪里钱氏以为提扶好欺,自打因报负克扣杏花苑的月例之后,便时常弄些名目克扣一些。提扶对她更是讨厌万分。
提扶表面上一副大家闺秀,温文尔雅的样子,骨子里却倔强得很。讨厌了谁便老死不相往来的。连带着也不喜欢楚晰白这个弟弟,因楚晰白虽文武双全,自小儿被父亲和其生母钱氏宠上了天,性情中自私自利,德行上却称不上一个谦谦君子。
提扶讨厌自私的人,因此,无论是父亲的温和请求还是庶母的强硬施压,她都一概不理。
楚晰白除非不来家书,一稍家书便时常提起调入梅家军之事。搞得楚令尹几个月来都是烦恼不已。
此时,为了让楚令尹饶过袁道一命,不再派影子卫追杀他。只好旧事重提,亲笔写了举荐信,当然,信中不会提到为救袁道性命与父亲做的交换,只是言明母亲深爱父亲,如若在世势必不会拒绝父亲的请求,提扶本人也非常愿意帮助庶弟达成心愿,信后又加盖上母亲的闺中私印,想来舅舅睹物思人,一定能答应甥女的不情之请。
提扶母亲临终前将这枚梅花私印交于楚高义,并告诉他提扶长大后若对外祖家族有何请求,只需书信上盖上这枚梅玉夫人的私印,梅氏必会倾力相助。
其实,楚令尹三番四次的来找提扶,也是在打这枚梅花私印的主意,只要信上盖了这枚印章,梅成蹊必会欣然应允,并对楚晰白加以照顾。可惜,楚令尹拉不下来脸面要提扶拿出这枚私印为爱子求取前程,提扶便装聋作哑,只当没这回事。
楚高义匆匆拿了提扶的举荐信笺去见楚大人,楚高义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三分利诱三分疏导三分胁迫,终于是令楚令尹当着他的面召回影子卫,放了袁道一命。
提扶晚膳都没用,根本没有胃口,在房中一圈圈的转着,忐忑不安的在等待楚高义的结果。
楚高义完成提扶所托,回到杏花苑向提扶回话。得到肯定答复,提扶终于是舒了一口气,命丫鬟和小厮准备了气死风灯、亲自装了膳食、米酒以及干净的衣物、被褥,更带了一张方便携带的轻便胡床,查点一下,东西全了,叫楚高义带路前往那个楚府废弃了十几年的药园子。
提扶披了斗篷,由贴身的两个一等丫鬟也是她最为信任的莲子和莲实两姐妹,拿了一应物品,跟随楚高义出了杏花苑的角门。
长公子归嬉的侍婢瑾儿连日来到杏花苑监视提扶院中的动静,一连三日均无所获。眼见着明日便是长公子回宫的日子了,瑾儿心中焦急,若是楚府的二小姐楚玉珠说的是假话,提扶小姐根本没有与那个包衣奴才有私情,这几日的功夫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浪费了些功夫倒也罢了,不能阻止提扶入宫,依长公子对提扶的痴迷,她的好日子一定到头了。
瑾儿越想越沉不住气,灰心丧气起来,一甩手索性不看着杏花苑的动静了,躲在这儿累得腰酸背痛的,这几日又没近身侍候长公子,白白的让马欣儿那个小蹄子得了接近长公子的机会。
虽然心有不甘,可她还是决定回去吃饭睡觉,至于,提扶那个妖精般的人物入宫之后,还有没有她瑾儿一席之地,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便了!
瑾儿垂头丧气的往长公子暂住的听涛阁方向走去,绕过杏花苑的侧院墙,只走了不到半里地的功夫。一回头间遥遥看到杏花苑的一处小角门儿走出几个人影。
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便见前面一人提着气死风灯照路,后面跟着三个长裙女子,手提肩扛着一堆物事,向着楚府的北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