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后一席话无疑令归嬉如醍醐灌顶般瞬间醒悟。
归嬉低头将自己从入楚府下聘开始,时至今日,林林总总在脑海中迅速回忆了一遍。他一直自诩少年沉稳,言行有度。却不曾想自打在楚府正堂见过提扶之后,所作所为倒是当真回归了十五岁少年的心性。
只百日间便犯下了数度不可饶恕的过错。此次,揣度父王心意,虽说并不明父王执意与罗国争夺一个郡县的真正原由。但见父王圣意,是势在必得,与罗国一战避无可避。
偏偏这个时候被罗回和罗玉兰下了绊子,那么,他们的目的仅仅是冲着陷害自己而来么?恐怕不见得,他隐约觉得此中定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燕王后见归嬉低头不语,似梦似呓。便一边喝着茶一边由得他自省。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分,归嬉才从梦境般的失神之中回过神来。
燕王后道:“怎么?思索出对策了么?王儿本是聪慧过人,做事极有分寸的。少年人真性情,陷入情之一字,本也无可厚非。王儿只要牢记,女子么,从来都是出嫁从夫的。暂且心神走偏了些,只要她还是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之后,你还担心她的心能飞到哪里去?况且那个包衣奴才即将被你父王当作筹码押送回祝国。几十年后,再落入祝国公手中,岂还有命在?”
燕王后高贵中透着几许精明,眼神锐利,声音一沉,夹杂着几分训斥的味道:“王儿,年少多情有心仪之人,母后认为你是个性情中人,并不怪你。但你一味沉溺于儿女私情,岂是未来一国之君的胸怀?自今日起,万不可再因妒而受人以柄,你能做到么?”
归嬉口称母后教训得是,儿臣谨记于心。
燕王后面色稍霁,又道:“想必以王儿的聪慧,已然明了此事并不如表面所见这般简单。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知道事情始末原由,还得着落在”
归嬉灵机一动,接着母后的话,喜道:“母后是说,罗玉兰?”
燕王后不由喜上眉梢,点头赞道:“嗯!本宫就说嘛,本宫的王儿岂是好相与之辈?若是本宫猜得不错,那罗回定是吩咐罗玉兰要了你的性命的。可他万万想不到,女儿心海底针,罗玉兰万般乖巧,临到了情字上也是情不自禁。她既然下不了这狠心对你动手,可见是钟情于你的。女人嘛,通常都犯一个毛病,那便是若是沉沦了一颗心,整个儿人都变得痴痴呆呆一般。你且去罢,母后在燕翠宫等候王儿的好消息!”
那日之事发生后,归嬉被王上下令禁足在明曦宫,罗回与罗玉兰也被禁足在百怡殿里。白天归嬉自是不敢去见罗玉兰。燕王后起驾回宫后,他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虽说想通了不应该与袁道那个奴才计较,况且他与提扶二人并没有什么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说归说,他却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自己的明媒正娶的妻子凭什么就不喜欢他这个品貌上乘,身份高贵又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的储君?偏偏一缕情丝牵在那么一个木头一般的下贱奴才身上?
不想还好,越想他便越是思念提扶。那个貌若天仙的脸庞总是在他眼前飘来飘去的。终于按捺不住,趁着马上要午膳,不如到提扶那里用膳,也好解他相思之苦。
叫来小臣,选了一套纯白色的,只在衫摆处绣了一丛青青翠竹的镶金丝圆领抹襟公子服穿在身上。重新梳理了发髻,戴上一方湖兰色织锦的绡头,在铜镜前左右照看了一下,赫然便是一个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
旁边的小臣带着几分讨好般地夸赞道:“长公子这般风采,当真是人中龙凤,难怪那个罗”一个罗字出口,那小臣猛然惊觉,罗玉兰那事可是提不得,幸好及时打住,否则罗玉兰三个字说出去,岂非打了长公子的脸?自己还不得脑袋搬家?
小臣急忙话锋一转:“罗列了七国的储君及知名的公子,也未见得有一人能及得上咱们大息国长公子这般人品相貌的!”
说完自己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心道幸好机灵,反应快。要是说错了这句话,今天一准在劫难逃。
归嬉自然也知道这小臣想说什么,但见他脑子倒灵光,口齿也算伶俐,便冷哼一声,假装没听出来。
打扮已毕,带着两个小臣,两个宫婢一起前往明曦宫的正殿。
本来归嬉大婚之后,应该与正夫人提扶同住明曦宫的正殿。按后宫的规矩,按照妻妾的等级顺序,归嬉可以选择在其他宫中留宿。
大婚当日,归嬉便将自己的孩子弄流了产,又被提扶的冷淡气得离开了明曦宫的正殿,自己一个人搬到东厢偏殿去住。
这时,他才想明白,竟然被一个小女子给气得七窍生烟,给人家让出了正殿,自己倒象个失了宠的小妾一样住进了偏殿。
刚出了东厢殿的大门,归嬉想明白自己在这番心理较量上输给了提扶。便转回头吩咐宫婢道:“你二人不必跟来,去回东厢殿收拾一下本公子随身之物,搬来正殿。本公子要回正殿居住。”
两个宫婢之中便有那个通房瑾儿。正盘算着自长公子自大婚前到楚府下聘开始,直至今日都没有理会于她。今日恰好她当值,长公子又被禁了足,一个人住在东厢殿,不能去哪个夫人、贵嫔的宫里,正好给了她一个便利条件,可以好好的独自与长公子相处一夜,以慰她连日来的相思愁苦。
可是,还没来得及等到夜晚独处呢,长公子便吩咐她收拾随身物事,要搬到正殿去住。她脑中瞬间便浮现出了提扶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恨得她牙痒痒的,眼泪便要流下来。她幽怨地看了一眼归嬉,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见归嬉吩咐完毕,连瞧都未曾多瞧他一眼,转回身行色匆匆、脚步轻快地奔着正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