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格菱金箔似飘落在父子俩个共中的梦境之中,对两人的影响却大相径庭。
道里的第一反应是惊奇过后的兴奋,既然自己师父溪堂先生的手札中藏了一张,又在这无名氏的手札之中发现了一张。那么,这无名氏的手札与师父有何关连?难道说这本小册子也是师父所着?可是,他又不自禁的看着那本小册子中的笔迹摇了摇头,这哪里是师父的字迹?两者相差甚远!师父的笔迹偏于行草,字里行间透着那么的狂傲不羁而此人的笔迹却偏于行楷,字字清新淡雅,袅袅婷婷的,倒象极了女子的笔迹。
袁道却是惊讶过后立刻计上心来,正愁着怎么能亲自去明曦宫见一见提扶。怎么能让归嬉改变主意,不把提扶贬庶到后宫的净月庵去出家。可这一切似乎都不由他一个被软禁了的人质说了算。他甚至没有人身自由,半步出不得这个乾坤宫的东厢殿。
可是,当他看到又一张格菱金箔飘落而至,一个念头一闪而至,令他兴奋不已。他似乎看到提扶有救了。
袁道没有半点迟疑,象是害怕父亲抢在他前头拿到那格菱金箔。趁着道里还在发呆时,一把将格菱金箔抢在手中,迅捷地将它举起冲着太阳,双眼一眨不眨迎向它。
道里大惊失色,他慌忙上去抢夺格菱金箔,但为时已晚。随着袁道一声惨叫,袁道那双圆睁着的虎目已不堪刺激,失去了原有的灵动与光芒。
袁道步了归嬉的后尘,被格菱金箔刺瞎了双目!
道里气得用双手撕扯着金箔,想将这个害人不浅的孽物撕碎了。
可是,那金箔看着薄如蝉翼一般,几乎是透明的,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质地却是坚韧无比,道里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那薄薄的东西竟然纹丝不动。气得道里将它狠狠地扔在地上,上前去检查袁道的眼睛。
道里一边翻着袁道的上下眼睑,察看他的眼睛伤到什么程度。一边破口大骂:“你个傻小子!虎蛋你!你自己知不知道在做什么?那个天杀的归嬉已经被这东西给刺瞎了双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怎的还拿着它冲着太阳瞧?”
袁道紧抿了嘴一言不发,直到道里气呼呼的骂得差不多了,几乎没力气再骂了,才淡淡地道:“我知道。父亲只管相办法叫我暂时能恢复视力便可。我要以此作为筹码,要长公子答应放过提扶小姐。”
袁道刚刚说完,便觉得脸颊上热辣辣的一阵钻心的疼痛。眼泪都痛得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左耳朵也被这一巴掌掴得嗡嗡作响。
道里更加气血贲张,一巴掌打得丝毫没能解气,照着袁道的右脸颊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掴了下去。袁道的两个半边脸瞬间爬上五指红印,一条条的鲜红可见。
袁道也知道道里是真的气急了,这两巴掌手下一点儿也没有留情。
袁道忍着疼痛,依旧一副淡淡的口气,道:“我知道你生气得很,但我不能不想尽一切办法救她!长公子要罚她出家修行,此事因我而起,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小姐若是遁入空门,我生不如死。盲了双眼算得了什么?我若是有办法令长公子双目得以恢复,便可以此为条件,求他放过小姐。”
道里气得直哼哼,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抄起了一根银针,对着袁道左眼眼眉尾部的丝竹空穴扎了下去。直到将左右眼周围的八个穴位都封好了,才腾出空儿来接着骂袁道:“你小子当真是个猪脑子!只是收到了那么个没头没尾的纸条,都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还有,即便此事当真,比起在后宫之中明争暗斗的耗费心力,倒不如出家修行来得清静,你又怎知提扶小姐不愿离开这肮脏龌龊的后宫去独自清修?什么都没有弄清楚,你便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只为能获得离开东厢殿见长公子的一次机会,是不是太过鲁莽了?”
袁道此时静下心来一想,刚刚自己看到那张字条时,简直心痛如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满心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想办法阻止长公子。可身无自由,实在是无能为力,当那张格菱金箔似蝴蝶般飞舞着飘落在眼前,他便灵机一动,想到这个苦肉计。正所谓关心则乱,他根本不及细想,也不愿意细想,仿佛溺水之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抓住了一棵稻草,只能拼命一搏了。
此时被道里劈头盖脸的一顿好骂,细细回味才知自己如此做,的确是有些鲁莽了。但他生性倔强,又爱提扶胜于自己的性命,事到如今,却殊无半点悔意。
袁道对道里诚恳地说道:“父亲,我知道这么做令你伤心了!请原谅孩儿的不孝。我知道以父亲的医术修为定是有办法医治这个眼伤的,即便不能恢复如初,也视必会有所缓解。我若不出此下策,以父亲的性子,如何肯为长公子医治?”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道:“事急从权,孩儿也只能是孤注一掷了!当年父亲愿为母亲放弃了一国之君的九五之位,母亲愿为父亲舍了性命,可见孩儿的双亲都是情深意重的性情中人,更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痴情之人。孩儿身上流着父亲母亲的血,自是不会作那忘情负义之事。母亲若是在世,必会体谅孩儿的一片痴心。今生我与小姐无缘,只能期待来生了!可是,今生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姐因我而受到牵累,我愿以性命换得她平安无事!”
这话说得道里哑口无言。是啊,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痴心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做了世人难解之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愿为心上人死而后已?他不该埋怨袁道,袁道是他的儿子,自是象极了他的痴情,唉!他暗暗自省,现在总算是理解了当初为何自己的行为气得那些忠于里氏的臣子们咬牙切齿的!可是,明白过来已是时过境迁了若干年了。甚至在此之前,他都觉得自己为心爱的女子做自己该做的事无可厚非,没有半点错处。
现如今自己的亲生子重蹈了自己的复辙,跳出了那个圈儿圈儿,才醒悟当初所为有多么的令人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