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回了解胞妹的意愿,便想为了赎罪,了了玉兰的心愿也好。这才要将火引到提扶身上去。
可不曾想,归嬉万般的回护提扶。
罗回吃了个软钉子,倒也不便与归嬉撕破了脸。
于是,他冷哼一声,转而去看玉兰的状况。
大殿上除了众人的呼吸声,以及汤碗茶壶的碰撞声,再没有其他声音。这种情形令在场的所有人感到压抑。
提扶也不例外,她好象感知到了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提扶虽然静静的伫立在大殿的一角,眼睛看着众太医及宫婢小臣们紧张而有序的进行着施医救治,但是,心里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根本平静不下来。
从方才罗回进殿的表现,以及他与归嬉两人的唇枪舌剑,虽然旁人听在耳中并非是剑拔弩张的样子,但精明的她却从中嗅到了危机的味道。
提扶脑子飞速运转,将罗玉兰昨日急切的表白有孕在身开始直到方才罗回的步步紧逼。她一下子明白过来。罗玉兰既然是药物导致的小产,很明显她楚提扶是没有在薄荷糕上做过手脚的。那么,她因这薄荷糕成为了第一嫌疑人,此情此景一定是布好的局,她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已经成为这局棋中一个即将被吞噬的棋子了。
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分析一下,便可轻松的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来她被人诬陷,诬陷她的人一定是受害人。罗玉兰定然早已知晓她这一胎保不住了,才借刀杀人诬陷她楚提扶。
提扶想通了关节,心中非但不急不恼,反而有种即将解脱的希望在心中冉冉升起。她这些天一直在掰着手指过日子,离袁道离开息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便是在昨日她从归嬉的明曦宫回到自己的宫里,看到父亲在正厅中已等候多时了。父女两人数月不见,提扶只觉得有些生疏,给父亲见了礼,吓得楚令尹忙以君臣大礼相回。
宫中规矩大,他虽然是提扶的父亲,但提扶现在是归嬉的贵嫔,那是宫里的主子,按礼仪君臣之仪要大于父女之礼。所以,楚令尹哪里敢受提扶的跪拜?
父女俩直如亲友般寒暄了几句,楚令尹隐晦地劝提扶忘记袁道,在宫中开始新的生活,并暗示祝国国君已修国书遣使来息,袁道与道里父子不日将押往祝国。
提扶明白楚令尹的一片苦心,一方面,出于对女儿的关心,他担心提扶对袁道念念不忘,激怒了归嬉,那将使提扶在宫中的日子举步维艰另一方面,出于对楚氏家族的考虑,提扶已然由夫人被降为了贵嫔,日后没了母仪天下的机会,楚氏一门如何能够飞黄腾达下去?
一想到与袁道从此天各一方,生死不复相见,心里直如针扎般难过。提扶几乎是哭了一夜,这一夜一直在想,若是能够远离这后宫的生活,到庵中去削发修行,青灯古佛的早晚诵经,心如止水,简单度日倒也好。却苦于即便是想出家,都由不得自己。
提扶心中凄苦,心想若有来生,定然不再生于豪门贵族,投胎到农家小院,清苦而自由的活着,要比关在这深宫之中似笼中鸟般生不如死的活着强上不知多少倍!
胡思乱想了一夜,直至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她才恍恍惚惚的眯了一会子。早上起来眼睛都红肿了,敷了药和冰块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然后,匆匆命贴身的宫婢到小厨房蒸了薄荷糕赶到明曦宫里来。
因此,提扶面对着面前巨大的陷阱,非但不急,反而灵机一动。她想借此机会遁入空门,或者干脆死了算了,了断了这痛苦的后宫生活才好。
提扶对于罗回的有意陷害,便没有表现出半点辩解之意。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的样子,如遗世独立的天山雪莲,静静地绽放着她的高傲与对凡俗的不屑。
提扶淡然的反应,反倒令罗回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他可不觉得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他已经从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清澈如泉的眼晴中看出来,她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和即将要发生什么。
只是,罗回想不通她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为什么不急于撇清自己?为什么不象他见惯的那些后宫的嫔妃们那样争权夺利?
罗回、归嬉、提扶三个人各怀心腹事,默默地想着眼前这个局。忽听长长的一声呻吟,直如午夜的更鼓声般清晰地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罗玉兰醒过来了。
众太医们也长长出了一口气。这罗玉兰虽然不是大息国的公主,但毕竟贵为一国的公主,若是救治不了,鬼知道会不会连累头上的乌纱帽。总之,没在他们四个人手中殁了就好。
太医跪在金砖地面上回道:“回长公子,玉兰公主无事,只是气血亏虚,需要静养些时日。至于公主腹中的胎儿嘛,这个,这个。”
归嬉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不用回了!公主无事便好。你们几个跪安吧!”
四个太医磕了头,收拾停当药匣子,便要离去。
罗回却伸了手拦在打头的太医面前。冷然道:“大人们暂且留步!既然王妹已醒来,又脱离了生死之险。咱们便有时间查证一下我罗国公主中毒案的始末了。方才,本公子已听各位大人提起过,舍妹是中了毒引起小产的。就算大人们讲的有理,是误食了有毒的食物引起的,那么,还请各位大人不吝赐教,公主食用了什么有毒之物差点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太医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中均暗自叫苦。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是害怕被卷入这起后宫的争斗之中,才救醒了人要匆匆跑路。哪知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为首的太医捋了捋三咎长髯,深施一礼,道:“回四公子的话,老臣得了旨意来救人之时,公主已然成了这般模样,老臣哪里能得知公主之前食用过什么?在哪里中的毒?老臣们只管治病救人,至于破案之事恐怕还需要宗正府介入查证,并非老臣职责范围内的事了!还请四公子高抬贵手,饶了老臣们吧!”
说着,长揖到地。其他三位太医也跟着长揖到地。
罗回却并不理会四人,径直走到罗玉兰的胡床前,问道:“王妹现下可好?王妹能否告知为兄,小产之前吃了什么东西?”
罗玉兰虚弱的咽了一口唾沫,有气无力地道:“只知了两块薄荷糕,再无其他。”
罗回点了点头,示意她别再说话。然后,扫了一眼小几上的一个半镂空镶着掐丝银边的小金碟子,取了过来仔细拿在手上观瞧了一阵子。罗回用手将小碟子上的碎糕屑收在一起,攒成一小堆。又将小碟子往太医面前一送,道:“请大人检查一下,这薄荷糕的碎屑可有可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