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珠原以为将提扶气得半死不活的，一定能得到戚夫人的赏识。可她坐在自己的斋房里面左思右想，回味着戚夫人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没发觉自己此举让主子痛快。

她越是琢磨越是坐立不安，更不知道提扶是活过来了，还是干脆就咽了气了。她想，最好提扶一命呜呼，才叫人拍手称快。

于是，楚玉珠又来到提扶的斋房外，站在窗子下，用手指沾了唾液将窗纸挖了一个小洞，一只眼睛闭起来，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向小孔里张望。

只见提扶依然仰面倒在青石地面上，与她离开时并无两样。

正想着是不是进去再探探楚提扶是不是已经死了。一想到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有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压在她头上，她便雀跃不已。

楚玉珠刚刚迈了一步，耳中便听到小臣洪亮的嗓音高声唱诺：“燕王后驾到！戚夫人驾到！”

楚玉珠赶紧收回了迈出的那只脚，左右环顾，将身形隐在一株银杏树后。

待燕王后和戚夫人进了提扶的斋房才又蹑手蹑脚地凑到方才的窗下，向内观瞧。

只见，燕王后与戚夫人按位分落了座。

戚夫人嘴角上翘，看看燕夫人又看看躺在地下的提扶，神色间颇有看好戏的意思。

燕夫人冷着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庞，皱着眉头，道：“戚夫人叫本宫来净月庵为王上的大寿祈福诵经，却来到一个小尼的住处却是为何？这屋子乱成这样，倒似遭了劫一般。倒在地上的女尼是怎么回事？”

戚夫人笑道：“王后可曾仔细看看？倒在地上的女尼可不是不相干的旁人，王后可是贵人多忘事，怎的连故人都不相识了？”

燕王后当然知道戚夫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今日戚夫人拜见以为王上生辰祈福诵经的名义相邀，她倒无法推却。

两人斗了几十年，各有胜负，但总体来讲，燕王后还是胜多败少。

燕王后连身子都未曾向前探，道：“这净月庵中的尼姑，要么是请来的得道师太，要么是宫中上至妃嫔下至宫婢犯了错被贬来的。说起故人么，你我的故人在这庵中倒也不少。记得那是十年前吧，一个姓尹的贵嫔便是拜戚夫人所赐才得以安心到净月庵中修行，只不知十年过去了，尹贵嫔是否还记挂着戚夫人当年的好意！”

戚夫人闻言脸都气绿了，十年前她使了个小计将与她争宠的尹贵嫔陷害进净月庵剃度。结果，那个尹贵嫔经受不了佛门孤苦的日子，没过三月便上吊自尽了，留下的遗书是用她咬破手指以鲜血写就，血淋淋鲜红触目的大字写着做鬼也不会放过戚夫人，她要夜夜出现在仇人的梦中，直到黄泉路上再见面。

自此，戚夫人便真的在梦中屡屡见到尹贵嫔吐着长舌头，披头散发，双目滴血的模样向她索命。戚夫人也因此落下了失眠的病根儿，总是睡不好觉，身子也大不如从前，总是以汤药养着，这许多年过去了，也没见有多少起色。

燕王后心中鄙夷地暗笑，心说这个戚夫人越活越没有长进，仍旧是几句话便能气得她吃了苦胆一样脸绿得要发霉。

戚夫人一排贝齿紧咬着下嘴唇，冷哼了一声，幽幽地吟道：“良辰美景十五秋，夜夜提扶鸣，往事不堪回首，心虚否？”

这回轮到燕王后脸色变绿了。这几句小词曾经在午夜梦回间数次在梦中出现，数次令她在梦中惊醒。

这是她与兄长燕限荆在一次传递消息的书信末尾发现的一行小字。

当时，她便知道传递的密信被人劫走了。从那时，她便更换了与兄长传递消息的方法。但她知道为时已晚，恐怕自己深藏十几年的秘密已经被人知晓。于是，她终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十几年前的那桩秘事被翻出来晒在太阳底下，那么，她与归嬉母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一直在暗中调查是谁劫了她的密信，却毫无进展。当然，她不是没怀疑过戚夫人，因为，这个戚夫人虽然脑子不大灵光，鲁莽得很，但他的父兄却是极难应付的角色，站在她的身后为她出谋划策，才使得这些年她能在王宫之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地位颇高。

当戚夫人从口中轻吟出这几句小词，燕王后已经在心中笃定，一定是戚夫人劫了她的密信。那么十有八九，燕夫人已经猜出当年偷龙换凤的把戏了。

只是，她还没有确凿的人证物证而已。

否则，依戚夫人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脾性，怕是一早捅到王上那里，她这个王后的位子也就坐到头儿了。

戚夫人看到燕王后脸色不好看，得意地道：“怎么，燕王后一点不关心躺在地上的提扶是死是活么？她该是王后的心头肉才是。嗨！提扶这小妮子生得真是俊俏，难怪号称大息国第一美女，第一才女。才不才的本夫人倒不甚了解。但这貌么，的确称得上是第一美人儿。喏，啧啧！您瞧瞧，虽说已经剃度了，一头秀发都不见了，光着头穿着青布麻衣，依然如此的美艳不可方物。可惜了这如花美颜，当真是红颜薄命啊！”

这些话听在燕王后耳中刺耳无比，燕王后只觉得被她的声音刺得耳鼓生疼。她恨不能上前撕碎了戚夫人那张狗嘴。

可是，她不能，她是一国之后，是母仪天下的女人，绝非市井泼妇。第

此时，燕王后倒是有些羡慕那些市井妇人，至少可以率性而为，不必顾虑什么礼仪和身份，先让自己爽快了再说。

戚夫人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提扶面前，蹲下身子，探了探了提扶的鼻息，道：“嗯，还有气儿，只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来人呀！将她抬到那个胡床上去，叫太医来。虽说这个曾经的长公子正室夫人已经削发为尼，但毕竟身份也尊贵着呢！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燕夫人一直僵坐在那里，调整着情绪，她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一定要稳住，事态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仍旧有挽回的余地。但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要情急坏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