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章 公子舟上交豪客(1 / 1)码字很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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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姚义明日也有公务在身,不能再喝下去,再三推脱之后,他接过朱元璋给的礼金下船回家。

贝应夔也带着朱元璋写的手信和定金,准备明日再来登门拜访。

张韬生怕家里人还在为他俩被捕而担心,于是将喝醉的哥哥张俭留在了船上,带着朱元璋硬塞给他的礼金千恩万谢地离去。

而司行方和张俭一个性格单纯,一个好酒贪杯,早就被一群莺莺燕燕灌醉在甲板上,被船家送到舱内休息不提。

老奴也要为受伤的厉天佑换药,两人下了船舱。

一时间,大船之上只剩下了朱元璋厉天闰两人。

于是朱元璋便驱散了仆役,撤去了酒宴,泡上一壶茶,二人就着月色聊起天来。

一聊之下,朱元璋立刻感受到这厉天闰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这厉天闰虽然武艺精深,却不是个粗鄙的莽汉,谈吐间颇有见地,显然没少花时间读书。

虽然他对文章经义了解不多,但对道家,天文,兵法,史书等方面颇有见地,是个手中有刀枪,腹中有权谋的将才。

相比起朱元璋,厉天闰心中的震撼则更甚。

因为他面前这个人对时局和军事的判断能力之强,思维之敏捷,分析之精准,实在不像是个少年人。

甚至朱元璋随便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沉思良久,半天才品出好多道理和滋味出来。

恍惚间,厉天闰只觉得面前坐着的不是什么杭州少年,而是一位饱经风霜,出相入将的朝廷大员!

震惊之后,厉天闰却感到一阵畅快!

毕竟平日里,他身边不是些目不识丁的莽汉,就是些不问世事的道人,哪有多少机会和别人谈论天下大势?

于是双方越聊越投机,越聊越欣赏,很快就忘记身份,以兄弟相称了。

朱元璋感叹道:

“厉家哥哥当真是文武全才!实在难得,莫非兄长家中是诗书传家不成?”

厉天闰闻言,放下酒杯,深深地叹息道:

“实不相瞒,我祖上乃是唐贞观元年进士厉文才,他曾是东阳最早中进士者,当年两浙之地只出过四名进士,就有他一个,号称东阳楷模。可惜我等子孙不孝,家道中落,实在丢了祖宗的脸。”

话说到此,厉天闰忍不住摇头道:

“我兄弟二人虽然读过些书,但写不得文章,走不了科举。平日里除了打理祖上留下的部分地契店铺外,也没什么正经事可做。每日闲来不是去余杭山跟师傅学点吐息运气的法门,就是在市井中厮混,真不知何日才能出头。”

朱元璋见他神情黯然,忍不住出言劝道。

“何出此言?厉大哥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历二哥身手不凡有勇有谋,二位哥哥既然有这等本事,何愁没有大好前途!等我父亲从福州公干归来,我就请他做保,让你兄弟二人去投奔老种经略相公帐下听用,到时西北大地任你纵横,何愁没有功名在身?”

厉天闰只知朱元璋父亲是苏杭一带的高官,却不知道具体是谁,负责什么事情。加上两人谈兴正浓,酒也喝得多了,便对着这位见识不俗的小老弟吐起苦水起来。

“为兄本不该说这些丧气话与贤弟听,但最近朝廷在江南一带税负日重,恐生大乱啊!到时候别说是功名,怕是我兄弟俩能不能在兵灾中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朱元璋一惊,心想这厉天佑当真见识不俗,竟然在9年前,就能预料到方腊会在江南起义。

“尤其是最近还多了个【花石纲】。谁家里若有一木一石、一花一草可供玩赏的,或者家传点什么宝贝,屋子用了什么名木,朝廷立即派人以黄纸封之,让人看守。稍有不慎,则获‘大不恭’之罪!”

厉天闰又仰头喝了杯酒,气冲冲地对着神情僵硬的朱元璋说道:

“这也就罢了,最过分的是有些小吏趁机勒索敲诈,专去那家境殷实的家庭,或有漂亮妇人的人家作践,搞得人家破人亡!真是岂有此理!”

朱元璋心中暗想,这花石纲负责人就是朱勔,这些腌脏事情多半就是他指使或纵容手下干的。

但朱勔现在成了他的便宜老子,朱元璋心中也是颇感无奈,只能用手盘着那枚白玉弥勒吊坠,略解心中尴尬。

“这明教虽是神秘诡异,人称食菜魔教。但他们不仅治病救人分发粮食,还让教众互帮互助,势力越做越大,日益渗透入两浙各地。这官府糟蹋百姓一步,这明教就前进十步!以至于如今东南武林,大部分帮派和结社都成了明教的拥趸!反倒是我们这些不愿造反的江湖人成了两头受气的少数派!”

说到这里,厉天闰还是不解气,伸出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道。

“虽然明教的老教主刚刚去世,但他去世之前,明教就已经整合了整个东南武林的人才,实力非同小可!且不说那「光明左使」方腊,「光明右使」王寅都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教中还有邓元觉、包道乙、吕师囊、娄敏中、祖士远等中生代高手,方杰、石宝,庞万春等年轻后起之秀。不怕贤弟笑话,这些人之中,没一个人是我有信心一定拿得下的!”

朱元璋听着听着也心中一紧,心想这明教竟然在造反九年前就有如此声望,真不知九年后又有何等可怕的实力?

厉天闰却没看到朱元璋的脸色,依然仗着酒劲,气呼呼地说道:

“在这些高手之下,明教还设有五行旗,这是明教精心培养的私人部队。这些人虽武功平平,但精于阵法,每一旗都有其过人之处,每一旗都有其独门绝招。八位旗主的手下们更是信仰坚定,默契十足,斗志和耐性更是技惊四座,准备的诸如毒水,烈火,地道,暗器,猛兽等秘密武器更能给敌人意外的【惊喜】啊!”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厉天闰也是口干舌燥,拿过茶杯牛饮一口后,擦了擦满胡子的茶水,唉声叹气道。

“现在与其说是杭州武林对抗明教,反倒不如说是我们这些少数派对抗整个东南武林了!明教扩张势头实在太快,尤其是他们还渗透了官府,用贿赂和信仰控制了不少官吏。如果朝廷再放任重税和纲目下去,东南恐生大乱啊!”

朱元璋越听越羞愧,越听越火大,心中暗道这几年其实还算好的,等“花石纲”大船开始运送巨石,随意征调周围百姓自带干粮做劳役来的时候,那才叫官逼民反呢!

且不说那些繁杂税目,眼下负责那【花石纲】的官员,可不就是朱洪武的父亲朱勔么?

朱元璋当即长叹一声,把手中盘着的白玉弥勒吊坠往桌上一摔,对着厉天闰拱手道。

“厉大哥,实不相瞒,小弟的父亲就是当今苏杭应奉局总领朱勔。”

厉天闰顿时一愣,随后就感觉一腔热血顿时化作寒流,满身的酒劲都化成了冷汗,慌得他当即就要拱手道歉。

朱元璋却赶忙伸出手,抱住了他的手臂,恳切地说道:

“我朱洪武何尝不对当下的时局而担忧?何尝不想告诫家父,甚至上书官家,告诉他们这样下去必生祸患,甚至东南一带国将不国?”

朱元璋看厉天闰面色稍缓,又装作悲痛的样子,低头叹息道:“但我年龄尚小,人微言轻。虽知时局如此,又能做些什么?难道我要亲手持刀杀了父亲不成?那我岂不成了无父无君的叛逆之人了?”

厉天闰嘴唇蠕动一番,却说不出话来,只能长叹一声:

“怪不得公子能写出那样的怨愤之诗了...好在如今天下太平,西夏也早晚会被童贯大人收复,大宋江山的根基还是稳定的。只是不知道江南一乱,又会枉死多少无辜百姓!”

朱元璋闻言却又摇了摇头,拉着厉天闰的手再次坐下,伸出手指蘸着茶水画出宋辽,西夏等地地图来。

“历大哥你有所不知,西北局势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乐观。金国不会眼睁睁看着西夏灭亡,必然会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让西夏继续苟活下去。”

厉天闰思量一二,点头说道。

“没错!这唇亡齿寒的道理,那些辽狗肯定也是懂的!西夏战局终究只能在辽国的介入下以妥协告终!而且大宋要给西夏岁赐白银...估计还是不会断。”

朱元璋暗暗点头,这厉天闰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可惜即便是他也绝对想不到,历史上童贯这个人有多令人失望。

“厉大哥,其实那个朱...咳,我父亲大人说童贯此人好大喜功,更兼贪腐成性,门下依靠行贿的无能官僚众多,早就不堪大用。”

看着厉天闰不可置信的表情,朱元璋继续解释道:

“咱们大宋的军队,除种老爷子的西军外,早就被童贯等人蛀成了空壳!大宋重文轻武,尤其是禁军之中,吃空饷干杂役的乱象层出不穷。这种军队,就算有十万之众,面对敌人也是会一触即溃的!”

厉天闰眉毛一挑,接口道:“加上两浙一带赋税甚重,那魔教却日益蛊惑民众,如此下去,一旦有剿匪不力,大宋的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双目相视无言,只能一声长叹。半响,朱元璋则突然拔出背后的倚天剑,用剑身侧面击打船梆,朗声发誓道:

“我朱洪武在此发誓!如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大江?厉天闰一愣,随后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是祖逖北伐的典故。

当年东晋时期,五胡乱华,祖逖率部北伐渡长江时,他眼望面前滚滚东去的江水,感慨万千。想到山河破碎和百姓惨遭异族蹂躏的情景,和自己壮志难伸的愤懑,忍不住敲着船楫朗声发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这大江两字却不是指船下之水了!

厉天闰忍不住热血沸腾,豪气干云地伸出手掌,拍击船舷发誓道:“贤弟好志向!我厉天闰也在此发誓,如不能救东南百姓于水火之中,有如大江!”

朱元璋和厉天闰相视一笑,一起举杯痛饮,彼此心中再无半丝芥蒂,只留下了满腔的豪情。

这么一闹,一夜早就过去。金色的霞光给两人连带着酒桌上都镀上一层金边,朱元璋趁兴提笔又在船帆上写了起来:

天为帐幕地为毡,日月星晨伴我眠。夜间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社稷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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