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方明媚尸体上盖着的衣服轻轻抚平,看着着那被吸干精血好似骷髅一般的尸体,姚豆豆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怜悯。
自小她就是个善良的姑娘,特别的容易触景生情,别人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让姚三小姐哭上小半天。
可是今天,虽然她心中满溢着无尽的悲痛,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
此刻她不仅是为方明媚而悲,甚至也为伏灵师老贾和活菩萨而悲。
因为她感到无论是活菩萨还是老贾都像是被无穷的**腐蚀成的大洞,需要更多的罪恶来填满那无尽的空虚。
至于现在深陷险境的自己,她倒是没有半分的沮丧和惊惧。
姚豆豆仰起头,头顶那一线光明倒映在她的瞳孔中,像极了那从未磨灭的希望。
老贾穿行在好似迷宫般的地下甬道中。
这里是活菩萨最后的基地,除了有那存放生魂的‘储魂洞’之外,还有一间饲养孽兽的‘豢兽所’。
不过活菩萨却不允许老贾去那里打扰他。
但今天老贾胸中燥热难耐,心烦意乱也顾不得这么许多,当下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那‘豢兽所’走去。
甬道中虽不见阳光,但隔不远就会有一团绿色的荧光勉强照耀着黑暗的道路。
不知道为什么,老贾看着这诡异的荧光竟然有种莫名的厌恶感。
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转过一个转角,前面的一团绿光好像营养不良一般亮的不太正常。
就在老贾还没走近看看是什么原因的时候,那反射着绿光的物体突然奇快无比地朝他猛冲过来。
毫无防备的腹部吃了一下重击,就这一下老贾马上痛苦地弯下腰;
比刚才那一下更狠的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鼻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老贾的颅腔;
但这还没完,老贾还没来的及仰面栽倒好好体会一下那彻骨的疼痛,就被人抓着手指提溜了起来。
咔咔几声响,他双手用来结印的八根手指被人全部用蛮力拗断,紧接着一声痛呼被人捏着脖子卡在了喉咙里。
柳逢秋睁开在黑暗中好似电灯泡一般的眼睛,光头上泛着绿色的反光,瞪着被他捏在手心里的老贾阴森森地说道:
“孙子,你来着了,今天免费体验‘弹琵琶’,由本技师亲自上钟服务。”
被卡住喉咙折断手指的老贾连求饶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用惊恐的眼睛看着柳逢秋的爪子离他越来越近……
活菩萨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里面的液体殷红如血。
在他面前有几只长相怪异的猛兽正在撕扯着几具还带着余温的尸体。
真正的鲜血溅了满地。
活菩萨喜欢这种感觉,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幻想着自己是古罗马时期观看奴隶角斗的贵族,享受着残忍至极的高贵。
这都是众生该付给我的利息。
独属于他的王座背后,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忽然响起:
“敌人已经进来了,你还在等什么?”
话语生硬,咬字不清,就像不经常说汉语那样。
“不用着急,我的朋友。”活菩萨面带微笑,眼睛却没有离开那手中的酒杯半分。
“我那唯一的徒弟为了杀我受了大半辈子的苦,现在也该到了了解的时候。”
活菩萨背后的那个声音没有再出声,但那令人捉摸不透的黑暗中却隐隐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老贾一瘸一拐地延着甬道慢慢朝前走着。
后面是柳逢秋、姚家父子和李文静。
老贾现在每走一步肋骨上的伤口都疼得他直冒冷汗。
刚被秃子弹完了‘琵琶’,老贾现在比孙子都听话,虽然只是表面上的。
“妈的!怎么还没到!”柳逢秋一脚踹在老贾腚上,后者猛地一个趔趄差不丁点栽倒,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又给挣开了。
老贾疼得呲牙咧嘴,但还是赶紧回答道:“快了,快了。”
“你特么说了十几遍了!”
“您少问两句我不就少说两句了吗?”
“滚你妈!”柳逢秋抬腿又是一脚。
李文静和姚伯党跟在秃子后面,看他折磨老贾的样子心没来由的解气。
“停下。”走在最后的姚明远突然开口道:“他在领着我们绕圈子。”
“妈的!找死!”
发现被耍了的柳逢秋恼羞成怒,双眼凶光外露。
但老贾却真的发出了一道强烈的闪光。
让人目眩的闪光过后,老贾已经没了踪影。
“追!”如果让他见到活菩萨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姚明远救女心切,一马当先发足狂追,姚家兄弟紧随其后,甬道狭窄,反而把以速度见长的柳逢秋给隔在了后面。
绿油油的荧光一团接着一团,把这地下甬道照的好似同出一辙。
柳逢秋跟着跑了一会却慢慢地停下脚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后面赶过来的李文静看着站立不动的秃子和消失在前面转角的姚家父子,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应该跟着谁。
“跟我来!”柳逢秋一把抓住李文静的手腕拉着她就往旁边一条岔路跑。
“他们怎么办?”
“有姚老爷子在问题不大,咱先去救豆包!”
老贾在甬道中仓惶逃窜,刚才那是他保命用的奇招,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即是帮姚明远救了闺女估计自己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拼一拼去找活菩萨还能勉强偷生。
看着前面黝黑的出口,老贾心头一喜,看来自己记忆中的路线没错。
看着没头苍蝇一般跑到自己身边的老贾,活菩萨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静静地看着惨兮兮的老贾。
“菩萨,快帮我……帮我治伤,姚家的人杀上门来了!”
活菩萨淡然的表情却让他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寒。
黑暗中有无数的人影正在慢慢显现出来。
黑色的袍子制式的十字阔剑,带着病态苍白的脸颊高眉深目,头发或棕或黄,但眼瞳却都是深邃的黑色。
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外域人,因为极度愤怒而面容扭曲的老贾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邪影徒!”
活菩萨仰天打了个哈哈:
“嗯,我倒忘了,你在龙船上干了大半辈子,估计也跟邪影徒斗了大半辈子,今天咱就来个冤家宜解不宜结,化干戈……”
“放屁!”老贾的怒吼打断了活菩萨的讲话,被柳逢秋掰断的手指激烈地颤抖着,戟指着面前数不清的邪影徒。
“这些外域来的邪魔外道!不过是在暗处掠夺我百姓生魂的败类!菩萨!你好歹也曾经是个伏灵师,怎么能和他们为伍!”
活菩萨看了老贾一眼,似乎很奇怪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是曾经是个伏灵师不假,但那个作为伏灵师的活菩萨早就死了,现在谁对我有利我就和谁在一起,不然你以为这偌大的地下宫殿是我自己刨出来的吗?”
老贾心中登时一片雪亮,这些地下的洞穴、甬道中怪异的绿色荧光、还有那豢养孽兽的方法,想不到啊!想不到!
自己打蛇打了半辈子,到老掉进蛇窝还不自知。
“我的师父……师兄……可都是死在邪影徒手上。”老贾双眼一片血红,嘴里喘着粗气“你让我和他们同流合污,办!不!到!”
老贾声音不大却说的坚决,斩钉截铁不过如此。
活菩萨有些奇怪地看着老贾,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何对邪影徒这么大反应。
老贾在他心中其实和方明媚一样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只是他在奇怪,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心中的恶念已经被他完全引导出来之后却还有什么理由去坚持着什么所谓正道吗?。
活菩萨也许永远不会理解的是有些人也许会泯灭良知,可心中却仍有被称为‘底线’的东西。
老贾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看着面前数不清的邪影徒,目光中竟没有丝毫的畏惧:
“我可以杀人,也可以判宗,还可以跪舔你这种败类,但是!”老贾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铁铸令牌,上面用小篆阴刻着一个‘山’字。
“你要我帮这些外域人残害同胞,简直是痴心妄想!因为我他妈就是学不会卖国!”
手掌上的鲜血和体内残存的灵力灌注到那令牌之上,令牌受了灵力立刻兵解组合成一柄五尺亮银枪,枪尖亮如寒星遥指黑暗中无数的外域邪影徒。
“华中龙船山字旗周羡山旗主座下伏灵师贾溯溪前来讨伐邪影徒!”
“妖邪受死!”
老贾纵声高呼,人枪一体化作一颗流星,贯入面前无边的黑暗当中!
李文静被柳逢秋拽住一路狂奔,幸好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练长跑,这要是在一个月头来秃子非得把她拽吐血不可。
但现在她却感觉有一点不对劲,脚下的路开始往上倾斜,他俩是越走越往上行。
终于面前传来隐约的光亮,柳逢秋挥爪拨开面前丛生的杂草,两个人从隐蔽在一个小山坡后面的出口钻了出来。
面前是一片破旧的厂房,看样子最少有几十年的历史,饱经风霜的墙壁上“以钢为纲,全面跃进”的大标语虽然破烂斑驳却还依稀可见。
“怎么回事?咱俩又绕回来了!”
李文静可没功夫感受沉淀历史带来的冲击,她只知道现在要想营救姚豆豆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柳逢秋也紧皱着眉头,这里明明就是他们不久前待过的那一片废弃的炼钢厂。
“不可能,我的感觉不会错。”
无视李文静愤怒的双眼,秃子兀自在自言自语。
“找!别愣着,这里肯定有咱们没发现的密室什么的!”
柳逢秋说完就拔腿往那破败厂房里跑去。
同一时刻深埋地下的黑暗空间里,活菩萨看着地上老贾七零八落的尸体若有所思。
是什么让这刚刚品尝到长生滋味的人慨然求死,活菩萨自以为能通透地了解人性,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浅薄的很。
正是人性中那些活菩萨不能理解的部分,让老贾最后决定了用伏灵师的身份死去。
一个手持宽刃巨剑的邪影徒走到菩萨跟前,嗡声嗡气地说道:“菩萨,你说过要把你收藏的一半生魂给我们作为为你修建地下基地的报酬,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了约定,请把生魂交给我们,在这里,不安全!”
活菩萨斜睥着那高壮的邪影徒,语气无不嘲讽地说道:“怎么?你们就这么怕伏灵师?这里是地下,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也作用不到这里。”
高壮邪影徒煞白的脸上腾起一片潮红,活菩萨显然冒犯了他的自尊,可他的涵养却很好并没有当时发作。
活菩萨看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邪影徒,鼻孔里哼了一下说道:“叫上你们的人跟我走,拿着你们应得的东西走的远远的,我也不再需要你们了。”
可没等活菩萨的话音落地,刚才老贾进来的那个入口就传来了一声压抑着愤怒的低吼:
“你们,把我女儿藏到那里了?”
“秃子柳快过来,你来看看这是个啥?”
听到李文静的呼唤,柳逢秋一溜烟地跑到她的跟前。
两人的面前是一个与地面齐平的废弃机井口,不到跟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机井的井口还没有脸盆大,里面却传来呜呜的风声。
柳逢秋把耳朵侧在上面仔细听了一回,面露喜色地跟李文静说道:
“这他娘的下面是个超大的洞,估计有戏!”
“那你特么的还等啥?”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李文静也不由自主地喷了句脏话。
“闪开!”柳逢秋左手扶住右胳膊,嘴里大喊一声:“儿子!给我炸!”
铁笼内的姚豆豆看着手腕上已经变的纯黑的手串只感觉越来越冷,周围三三两两的疚灵离她越来越近了。
虽然她不像李文静一样可以直接用肉眼看到疚灵,但却清晰地感觉到疚灵散发的森森冷意。
手里捧着方明媚临死前给她的那片黑石,还没想出来这东西到底是干嘛用的之前,姚豆豆已经开始感觉脑袋越来越沉。
爸爸、大哥、二哥、柳大哥、文静姐、王管家、阿宝、阿安、赵大厨、林阿姨、司机小董、保姆甜花……
本来想说一声再见的,可姚豆豆脑子里牵挂的人数可真是不少,最后捋到看门的大叔都没捋完。
姚豆豆自嘲地笑了一下,抬头最后一次看着头顶的那一线光亮,唉!就这样吧!
但,峰回路转往往就会发生在那希望即将耗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