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明月皎洁,河畔小道微风习习。
若再有几对有情人在此幽会,那自然是有一番情调。
不过此刻肺都快喘炸了的刘洛洛可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心情。
看着面前这个煞星刘洛洛悔的盲肠都青了。
那个死胖子跟自己签合同的时候也没说会在夜里被人追着砍啊?
“那个什么……这位sir……咱们是不是有什么misunderstand ?小妹我刚从业不久有什么冒犯的您可不要见怪哈。”
喘着粗气满嘴散装英语的刘洛洛双条腿直打颤,不过倒不是因为恐惧。
穿着高跟鞋跑上个两三千米脚脖子没崴断都是个奇迹,搁你你也颤。
那个外国人倒是面不红气不喘,就这身体素质就比一般人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刘洛洛心里暗暗叫苦,目光集中在对面那位哥们手里提溜着一把三指宽的十字阔剑上。
刚才不是她躲得及时估计这把剑砍断自己的脑袋比吃螃蟹还简单。
看来多说无用,那个煞星脸上“要你小命”四个大字再明显不过。
对付死人才刚摸着点门道,跟活人斗还真不是刘洛洛的强项。
在她的记忆里上次跟人打架还得追溯到幼儿园时期,不过那只是玩闹,这回可是要玩命。
就在刘洛洛下定决心磕头保命的前一刻。
面前的夺命煞星似乎是已经耗尽了耐心,随着一声轻喝整个人双手擎剑高高跃起。
那黑色的阔剑在月光的映衬下就像死神的镰刀来收割这条年轻的生命。
打不过跑不了,刘洛洛眼一闭心一横心里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
“妈蛋,老娘还没正儿八经的谈过一次恋爱呢。”
过了一会,预想中被劈成两半的剧痛并没有出现。
刘洛洛睁开一只眼睛,发现那个煞星居然还站在自己跟前。
不过他手中的阔剑只剩下半截,正在用满脸惊惧的表情看着刘洛洛的身后。
“内个啥”
刘洛洛感觉脖子被灌了铅,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我身后是不是有人?”
一声轻笑,身后那人缓步走到两人中间。
借着月光看去那个人只不过是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大街上这样的人一天最少能撞上百八十个。
但那个外国人就像见了鬼一样抛下半截断剑扭头就跑。
爆发力和速度比起刚才的刘洛洛简直是云泥之别。
救星冲刘洛洛笑笑,紧接着右手突然腾起一道红炎。
刘洛洛赶紧揉揉眼睛,没错,确实不是自己的幻觉。
救星手中的那团红炎如同煮沸的鲜血在气态和液态之间来回转换,有种近乎妖异的美感。
与此同时本来无风无云的夜空中突然连声响起了旱天雷。
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就在头顶转悠,年轻人手一抖那团红炎直朝已经远遁的外国人飞射而去。
外国人逃的快,那红炎更快,更诡异的是天空中的雷声也紧紧追在红炎之后。
毫无征兆的,就在红炎即将接触逃命的外国人的时候,一道闪电挟天地之威,如同神怒仙罚劈将下来。
出乎意料地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啪”的一声,就像啦啦队员敷衍的击掌。
但是在这声轻响之后那外国人、红炎都一并消失了,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只留下一地焦黑和空中几缕飞烟。
刘洛洛目瞪狗呆,脑回路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连救命恩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这并不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邦邦邦…邦邦…邦”听见这有节奏的敲门声,刘洛洛就知道舱门口站的是谁了。
“刘掌旗,我给你送夜宵来了。”
声音听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语调轻柔软糯,还带着三分笑意。
“田小萌!掌掌掌!看我一巴掌扇飞你!”
衣衫不整的刘洛洛翻身窜下床拉开舱门把外面的人拽进屋里。
“姐前天差点被人砍死你个小娘们现在才来看我!”
“哎呦呦!”
笑起来弯眉毛皱鼻子的田小萌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子上。
她的嘴皮子可没有外表那么萌。
“风字旗掌旗使勇斗邪影徒在咱们船上可都传开了,小妹今天可是来听英雄事迹的呦~,另外你可别打我我怕疼,你要扇就去扇我哥吧。”
英雄事迹?呵呵。刘洛洛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揉揉脚脖子,见过被人追着砍腿都跑断的英雄吗?
笑眼弯弯的田小萌打开食盒,把四道精致的小菜一一摆在桌上。
刘洛洛一眼瞅过去立马施展一招“饿虎扑食”窜到桌边。
拎起筷子把那桂花糟鸭舌、梨花松子糕、杏酪煎火腿、芙蓉烩鸡块夹起来就着葱油薄饼就往嘴里塞。
“看你那憨吃傻涨的模样,都快120斤了还不自觉点。”田小萌笑骂道。
“嘿嘿嘿,谢谢你好妹妹,知道我今天跟秦船主汇报工作都没吃饭,我要是男的一定娶你当老婆。”
嘴里被塞得满满的刘洛洛并没有停下筷子的打算。
别的不说,就她这副吃相活脱一个花中恶鬼、色中饿狼。
“哼。”
田小萌翻了个白眼。
“想娶本姑娘的能从船头排到船尾,不稀罕”
“噗”
刘洛洛差点喷了一桌子。
“你这个笑话能把我师父逗笑,年度最佳。”
“噫~”田小萌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唐旗主整天冷着个脸,生人勿近好不好,制冷效果一流。”
“小丫头敢说我师父的坏话,下次你再偷跑下船看我不告你的黑状!”
“拜托拜托,好姐姐,小妹给您陪不是啦!”
田小萌卖萌的样子真的可以萌死一堆大老爷们。
“知道怕就好。”
刘洛洛装模作样用‘色咪咪’的眼神斜睥着小萌,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往她下巴上一勾。
“以后每天都带着好吃的让姐开心开心,我在船主跟前好好的给你美言两句……”
田小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两根手指已经摸上了刘洛洛的腰际。
“那干脆今天小妹就给你服务一下呗?”
两根手指稍稍用力,刘洛洛立马缩成了一团。
“错……错了!你这家传拈花指是真的厉害,先让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救命……”
二女的娇笑声瞬间填满了这间不大的船舱……
同一个时间里的另外一所船舱中,有两个人正在隔着纵横十九道的棋盘对弈。
这间船舱比刘洛洛那间要稍大,但是摆放物件却讲究许多。
从先秦的陶俑到后唐的三彩;
从汉朝的木雕到明朝的青瓷;
从元朝的宝珠到清朝的翡翠……
简直是无一不包,无一不有。
如果是个古董爱好者进来这间船舱恐怕当时下巴都要惊的掉下来。
舱中两人一人着白袍一人穿黑衣。
着白袍者执黑子,穿黑衣执白子正在这一局之中方寸之地做生死拼杀。
白袍客散着白色长发白面微须,双眉紧皱。
右手三指捏着一颗黑子轻轻地敲着额角,双眼盯着棋盘,似乎已经考虑了很久。
棋盘上黑子白子纵横交锋,黑子中盘一条大龙被白子牢牢钳制正在苦苦求活。
而白子在棋盘左上角已形成妖刀之阵,不出三步必斩中盘这条黑龙。
黑衣人盘腿端坐,消瘦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如不是微卷的短发洒在前额,倒是很像入定的老僧。
“你当真要走这一步?”
白袍客眼不离子,轻声说道,似是在说棋。
黑衣人不答,只是望着舷窗外的夜空若有所思。
白袍客又轻敲了两下额角,还是没有思考出对策,只好对着黑衣人说道:
“元明,你且去焙些肉来吃罢。”
身着黑衣的唐元明站起身来,从一旁的食盒中取出一盘已经腌制好的生牛腰眉肉。
再用竹筷将牛肉一片片放在被小火炉炙烤的通红的瓦当上。
不消片刻熟肉的香气就慢慢地发散出来。
唐元明将三四片炙好的牛肉放在一个净碟上,淋上些许梅汁,连同竹筷一起递给白袍客。
“秦船主,请用。”
秦汉晋接过碟子,夹起牛肉咬了一口,咀嚼两下微微点头。
“青瑗的手艺实乃一绝,百吃不腻,妙极妙极。”
“青瑗前两天回老家祭祖,这几日的饮食都是她爱徒田小萌负责,船主难道忘了?”
“哦,对对,小萌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灵心实属难得,不愧为田家之后。”
秦船主放下筷子又是一番赞叹,紧接着话锋一转说道:
“我这几日看小萌与你那徒弟交往甚密,你即收了徒弟自是要传授些保命的法门为好,若再生出前日那种事端,岂不堕了咱们伏灵师千年的威名。”
“船主教训的是。”
唐元明躬身答道:
“邪影徒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我那徒弟也会加紧督训,有劳船主费心了。”
秦船主微微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
说罢起身来到舷窗前望着窗外的夜空皱着眉头说道:
“那个神格……最近没有再出现吧?”
唐元明心中轻叹,却依然躬身答道:
“回船主,我已经着人暗中观察柳逢秋一伙,那个神格确实履行了诺言没有再出现。”
秦汉晋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接着又说道:
“我观今夜应有朔风,你去告知轩辕提帆升船越过朔风带。”
唐元明口中称是,正要离开去安排相关事宜,忽然听到秦船主说道:
“且慢!”
唐元明回头看去,只见秦汉晋捻起一枚黑子,在那棋盘上轻轻落下一子。
中盘那条黑龙接了这口活气,竟摆脱被腰斩的困局,收鳞藏羽,入那深海去了。
秦船主微微一笑,对唐元明说道:
“这次咱们亦是平局。”
酒足饭饱的刘洛洛送走了田小萌之后躺在自己那“掌旗”级别的床上又开始了胡思乱想。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但是船上的事情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船上老大姓秦,不经常出现,连这次统共见过两回。
船主以下是“风林火山”四旗主,旗主之下还有设掌旗使一职,相当于旗主的副手,一般都是本旗能力威望颇高的弟子担任。
除首旗风字旗外,其余三旗各有二三百伏灵师不等。
这些是龙船的主要战斗力量。
为什么风字旗除外,提起这件事刘洛洛就尴尬的不行。
因为自她来之前,作为首旗的“风字旗”竟然只有一个人,也就是旗主唐元明自己!
而她这个唐元明首徒自然就成了风字旗掌旗使。
用田小萌的话说就是“小鸡坐到鸵鸟窝上”。
每当自己这刚上船一个多月的“小萌新”(田小萌起的,意思是田小萌的新朋友)和那些胡子都白了的大爷大叔平起平坐的时候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头顶又传来好似闷雷的声音,刘洛洛裹着条毯子打算出去透透气。
虽然船上有灵术符法加持,但还是很清冷,毕竟在这高空中没点仙家手段估计呼吸都困难。
幸好刘洛洛的船舱比较靠船边,三十几米走几步就到了。
站在船边俯瞰云海,就会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袭来,再转头看看大白天也目不能及的船尾,那种震撼真是难以言表。
这行在云天之上的龙船是武之国里最大的伏灵师基地和交互市场。
也是众多实力强大的伏灵师向往的地方。
毕竟秦汉晋可是号称伏灵师祖师级的人物。
至于大家为什么都对秦汉晋毕恭毕敬,这里面的细节刘洛洛也是不清楚。
奇怪的是她也从来没打听过,可能这和她淡然的性格有关吧。
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刘洛洛沿着船梯往这座风字旗专属的楼阁顶部走去。
这座高达五层的楼阁里大部分的船舱都是空的。
少部分的船舱内堆放了一些杂物,真正用来住人的就只有刘洛洛那一间而已。
唐元明平时也根本不来这里。
风字楼长长的悬桥就像一道五线谱,连着后面那栋属于林字旗的楼阁。
刘洛洛好似五线谱上一个独立的音符,在孤独地跳动着。
越过百米悬桥,刘洛洛就隐约听到了一阵呐喊声。
这可不是林字旗的伏灵师在练功,每天的这个时候林字旗几乎大部分伏灵师只会干一件事。
赌钱。
一间正对着悬桥的大屋子里灯火通明。
黄灿灿的光透过舷窗照在刘洛洛的脸上。
林字旗旗主付奎川额头上一片反光的油汗。
额角一滴汗水翻滚着向下滑动。
滑过那因为凌乱显得粗重的眉毛和被极度的兴奋撑大的眼眶。
汗珠在他坑坑洼洼的脸上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一头栽在下巴上那一从乱草也似的络腮胡子里再也没了动静。
最后剩下的一点残骸跨过下巴和胸膛的距离,摔在付奎川裸露的啤酒肚上粉身碎骨。
“哈哈哈!老子对天杠!通杀!拿钱来!”
赌意正浓的付奎川完全没有感觉到舱门外刘洛洛的存在。
今天庄家兴门,赶紧趁着手气旺把前几天塌的天给补上,没准还能搂几砖回来。
看着偌大的船舱中攒动的那一个个油光锃亮的脑门,刘洛洛撇撇嘴。
什么云天之上的仙家气象,我看和地面上的市井之徒也没有什么差别。
刘洛洛的目光再向后眺望。
后面还有两座楼阁,却没有用悬桥相连。
要想过去得从下面的甲板上走。
火字旗都是女性伏灵师,在旗主明珠泪的带领下几乎过着恪守清规戒律一般的生活。
这个时间那火字旗的楼阁早就偃灯息火,晚饭过后众多女伏灵师早早就安歇了。
目力所能及的最远处是山字旗的楼阁,山字旗旗主周羡山是个直筒子自来熟,关键是……
还挺帅。
虽说自己那不靠谱的师父也挺耐看的,但周羡山是完完全全的阳刚之美,和唐元明根本就是两个风格。
只是今天好像山字旗那边也没有多少灯在亮着。
哦,对了,刚才小萌说今天要过朔风带,估计周羡山带着一众弟子帮轩辕起帆呢。
闷雷声又起,看着立在山字旗后面那根要把脖子扽直才能望顶的巨大桅杆在月光下散发出金属般的光芒。
刘洛洛知道那是加持在船帆上的灵术符法正在发挥灵力,要将这数千米长的空中巨船往更高空里拔起。
“起~~帆~~”
悠扬的号子声从那百人难以合抱的桅杆底下传来,绵绵长长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影影卓卓皆是山字旗的弟子。
需要数百人灵力才能驾驭的主帆已经舒展到了极致。
即便世间有神,见到这云海之上的巨型龙船,也会由衷的感叹人类创造一切的伟力。
刘洛洛揉揉眼睛,在这云海之上,清白的月光竟有些刺眼。
洒目望去,月光如同穹盖一般罩在头顶,龙船虽大却仍在这穹盖之中。
龙船之下的云层已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灰色,云层厚实的地方,颜色就浓些;稀薄的地方颜色就淡些。
在那极遥远处云层与穹盖相交的地方,会呈现出一种幽邃的玄青色。
与清白的穹盖和银灰的云海泾渭分明,产生一种差异的美感。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特异的色彩,或许是因为人目力有限,不能窥其全貌;亦或许是天地造化本来就是如此。
“刘掌旗,马上要过朔风带了,风大气寒,请掌旗回舱休息吧。”
夜色里面目模糊的巡船弟子在不远处对望着天际出神的刘洛洛躬身说道。
虽然自己的“掌旗”身份很是尴尬,但船上的大部分人还是对自己表面上保持一定的尊重。
就像你到了一位陌生朋友家里,他的孩子不认识你也会礼貌地叫声叔叔好一样,无他,有教养而已。
刘洛洛对那名弟子道了声谢,在龙船跨过朔风带之前,回到了自己的船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