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涂谷一战,初出茅庐的赵破奴锋芒毕露,率羽林精骑大破姑师军,诛杀太子军宿,俘国相、将军以下二百八十一人,斩首一千四百六十级,威震西域,尽得北地。
统一姑师全境后,张子文又命赵破奴越过天山,继续征讨附庸姑师的北麓谷地诸国。
王师所至,所向披靡。
东北蒲类国不战而降;西北卑陆王倾全国之兵——四百二十名勇士迎战,结果全军覆没,身死国灭。
得到卑陆的补给后,大军继续往西进发,沿途的东、西且弥,单桓等国先后归顺…直到收服最后一个小国乌贪訾离,大军方才班师回朝。
桑弘羊以“通敌罪”为名,查抄了姑师后的大批权贵、地主,其土地、财产尽数充公,狠狠“榨取”出了一笔巨额财富;
同时,分北麓六国故地为六郡,派遣官吏掌管生产钱粮,令各国派出质子入交河城,废除“国君”而改称“大汉都尉”,为张子文提供兵源、上贡数千匹良马并划出大片的草原牧场,供汉军养马备战。
张子文在务涂谷另设校尉府,由屯骑校尉赵破奴率五百羽林营、骑都尉王恢领五百大汉骑士,驻扎当地。
一则负责姑师北方及属国草场里战马的驯养;
二则防御北方匈奴和西方乌孙;
三则监察谷地小国是否有不臣之心。
自此,六国毕,东天山北麓一战而定。
在赵破奴的东征西讨下,姑师国得以控制东部天山南北,疆域之辽阔,北至匈奴右部沙漠、西通乌孙游牧部落、南临西域焉耆、东抵伊吾草原…其国力,在西域诸国中也算得上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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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如龙,一支队伍声势浩大地越过草野,往西行进。
张子文点了五十羽林骑、一百汉戟士,打着汉朝的旗号,准备继续出使乌孙的赤谷城。
“中郎将,乌孙与匈奴乃兄弟之国…咱们这般冒失出使,恐怕不妥吧。”
路上,负责护卫的步兵校尉刘尚担心此行前途未卜,来到中郎将的行辕前向他问道。
“匈奴残暴不仁,乌孙的昆弥(国王)猎骄靡又胸怀大志,一直想要摆脱军臣单于的控制。此番便是利用双方矛盾进行离间,以便乌孙能与汉朝共抗匈奴。
我也知道这是火中取栗,但是眼下别无他法…我们现在太需要这个盟友了!”
说起乌孙和匈奴的渊源,还得从与大月氏战争讲起。
公元前177年,大月氏崛起于河西,击破了当时还是一个小游牧部落的乌孙。
乌孙首领难兜靡被月氏人攻杀,身死国灭;他的儿子猎骄靡则在兵荒马乱之中诞生,由匈奴冒顿单于收养成人。
后老上单于继位,与猎骄靡合力进攻月氏。
月氏不敌,南迁至妫水(今中亚阿姆河)北岸,猎骄靡则尽夺伊犁河流域,复兴故国,建都赤谷。
本来猎骄靡念及两代单于的养育之情、复国之恩,乌孙一直唯匈奴马首是瞻。
然而当军臣单于接任匈奴大位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他不断向乌孙国索要黄金、宝马,甚至还对其课以重税。
猎骄靡对此一忍再忍,导致军臣单于越发地得意忘形——竟然想要任命匈奴人为“昆弥王”,插手乌孙内政。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国君都无法忍受这种事情的发生。张子文就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才不顾桑弘羊的苦劝,甘愿以身犯险,深入乌孙,游说猎骄靡结盟。
乌孙发展到现今已是雄踞一方的游牧强国,其领土广袤,有四、五万控弦之士,交通匈奴、西域。
若能得其相助,对抗匈奴就更多了一份强有力的保障。
更重要的是,乌孙和姑师即可组成稳固的防线,西域日逐王和匈奴本土草原从此南北横绝(其他通路不是山脉便是荒漠),斩断两者的联系。
张子文就有机会慢慢“消化”,将匈奴在西域的势力完全驱逐殆尽,一个不留!
想到这,他心头又是一阵火热。
遥望前方茫茫草原,天地相交处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待“黑点”走近,竟然是无数骑兵朝这边赶来。
开始张子文还有些紧张,以为是匈奴狼骑来袭;可等看清马上骑士的装束,立时便放心下来:只见众骑一身灰黄的毡帽兽皮,紧腿窄袖,青铜曲刃——原来是乌孙的游骑兵。
为首那人外披雪白貂裘,身姿挺拔,少年英武,张子文看了也不禁心头一动,暗暗欣赏。
一挥手,刘尚立刻传令随行队伍停下;他则走下马车高声道,“大汉使臣张子文,奉天子之命,出使乌孙!”
马上那少年闻言,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我们是匈奴友邦,不接受汉朝出使…使节,请回吧。”
张子文却不动怒,一脸笑容地问道:“阁下是乌孙太子翁屠吧?”
少年眉梢一挑:“你认得我?”
“似这等少年英雄,除了阁下,还能有谁…”说着,他从马车中拿出四尺来方的长锦盒,“…这是我个人倾慕英雄,送你的礼物。”
打开锦盒,露出一把精铁所制的八面汉剑,寒光森森,翁屠不由得眼中一亮。
“真是一把好剑!”
“宝剑送英雄。这把‘镇奴剑’,请太子务必笑纳!”
翁屠的心思都在那口剑上,也没细思剑名的含义。当下美滋滋地收了宝剑,叹口气道,“也罢,我便带你们回王庭。可父王见不见你,我就说不准啦!”
“那是自然,单是太子引路之恩,我已铭记于心。”
众人在太子的陪同下前往都城,一路自然相安无事,畅通无阻。
张子文和翁屠年龄相仿,又都是好武善战之士,路上越聊越投机,很快就成了一见如故的好朋友。
赤谷城,意为“红色山谷之城”,这座巍巍雄城在周围苍茫暗红的大地映衬下,更显肃穆沉郁。
乌孙人习惯于游牧狩猎,进城后张子文发现家家户户都塔起帐篷居住,在居民区里连成一片,颇为突兀。
太子引着他们通过层层的士兵岗哨,在一处最大、最豪华的营帐前停下,里面歌舞喧闹,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似乎正在举办宴席。
乌孙新建国不久,加之民风开放粗犷,是以常有君臣共帐同乐之举,张子文也不以为异。
翁归笑道:“这里就是吾父的王庭。今日是他宴请群臣之日…子文,你在外面先等片刻,让我进去禀告。”
入帐后不大一会儿,里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直到一个低沉雄厚的男声再度响起,才接着奏乐、接着舞。
太子走出帐篷,喜道:“你们运气不错,我父王此刻心情大佳,准许你们进去…不过只能两个人。”
张子文闻言欣然:“多谢太子,我和刘校尉两人进去便可。”
在没见到猎骄靡之前,他心中曾幻想过这位开国之君的模样:
此人开局不过一无所有的亡国王子,步步为营,到如今已是执掌偌大国度的昆弥——必然是一脸老成谋国、心狠手辣的模样…就像个“中老年版”的桑弘羊。
可当进入王帐见到本人后,张子文不由得吃了一惊。
前方中央的主位上,猎骄靡盘腿而坐,瞧年纪还不过四十,碧眼赤须,身材魁梧健硕,眼中精芒四射。
没想到,这猎骄靡正当年富力强之时…初听其人生经历,我还以为他已经垂垂老矣,风烛残年了。
猎骄靡哪知他心中所想,虎目扫过张、刘二人,细细打量一番后,才将目光落在儿子腰间挂着的那把宝剑上。
他素知儿子痴爱宝刃,随即露出了宠溺而责怪的笑容:“臭小子,这剑八成是你缠着汉使讨要过来的…还不还给人家?”
翁屠少年心性,赶忙将剑藏于怀中,委屈道:“才不是,这剑是子文兄心甘情愿送给我的。它还有个雅名…是了,叫镇奴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