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廷很努力保持冷静,这个数字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三百万两。
从蓝玉表情来看,他心中更多是愤恨,懊糟,不甘,唯独没有恐慌。
推理证明,他确实能拿出三百万两这笔巨款来。
蓝玉依旧沉浸在赌局中,手背无意碰到一下铜炉,疼得他一惊一乍叫了声。
“今天手气怎么这么扽..嘶,老秃驴你会不会放东西!”
铜炉已经晾凉一会,本不是什么大事,在他口中却说得掉块肉似。
朱权沉默不言,朱橞一个人在玩牌,刁德益不知发生何事,在门口畏畏缩缩露出半个身子。
朱廷再一次想到昨天叫花子乞讨的场面,小叫花子为了吃口生煎,大乞丐为了点钱为非作歹,不惜用残暴的方式攫取。
场面一度有些静得让人发慌。
“舅爷爷?”朱廷再次提醒道,“该给钱了。”
蓝玉回过神,哦了一声,接过刁德益手里薄薄一小叠银号宝钞,随意道:
“愿赌服输。”
三十万两折换成现银,要有小山那般高,似小山那般重。
换成面值一万两一张的大明宝钞,不过寥寥三十张而已,如此轻飘飘地接在手中,让朱廷萌生一种三十万两并不多的错觉。
蓝玉接着道:
“其余的那些..到时候再说吧,反正咱们也是玩一玩,不着急,咱还能差你钱不是。”
朱廷明白他是想赖了这笔钱,三百多万,反正朱廷也没指望能拿到手,最初试探目的已经达成,这三十万两用来办事已经足足的了。
朱允炆也是个纯傻子,堂堂大明皇孙,竟连一分私房钱也没有,导致朱廷还要花费心思来搞钱。
虽说他本人用不到花钱,元庆殿上上下下近百口人,他们的一应吃喝用度都得算在朱廷头上,仅凭老朱那抠门玩意给的些犒赏,连曹狗儿都快饿瘦了。
“舅爷爷慢走。”朱廷恭敬送走,话音一转,“等等,舅爷爷,晚辈有一事相问。”
蓝玉还在念叨牌局:
“那副不该跟..什么事,直接问。”
“那封奏疏,是谁让你递上去的。”朱廷不平不淡问道。
蓝玉先是一怔,面色不改,依旧那副赌棍的模样:
“那副该闷才是,奏疏?什么奏疏?嗷嗷咱知道了,哎呀都是误会,要知道凤凰台是允炆和几位外甥所办,怎会拿这事去叨扰上位,日后定然赔礼道歉。
允炆,两位大外甥,咱回家喝酒去了,一并不?”
说着说着,他踱步到了院子里,也不听朱廷他们的回答,骑上那匹乌头大马,让刁德益在前头牵马就走了。
家丁见蓝玉出来,不发一言紧随其后,剑拔弩张的鸡鸣寺终于消停下来。
行在回府路上,刁德益转过头,看到蓝玉脸黑得炭似,小心翼翼问道:
“老爷,这钱...”
蓝玉眉心禁锁,阴沉如水,咬牙道:
“老子今天算是着了他的道,妈的,当孙子不说,还要赔进去三十万两。
你给老子听好了,那封奏疏可是你提出来的,今年就算了,如果明年那些产业进账少一厘,后院喂狗去吧!
再和翠云楼掌柜说一下,咱想吃河豚了。”
原本愁着脸的刁德益听到最后,脸上顿露惊喜之色,试探道:
“是南边,还是北边的消息?”
蓝玉猛勒马头,双腿一夹,扬长而去,手中马鞭直直挥向北边:
“老子要那小子拿十倍来还!”
...
另一边,朱廷将三十万两宝钞的银票放在桌上,指尖有规律地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今日有劳两位叔叔了,回头拿五万两出来用作凤凰台的营造,也算是掺点股份进去,毕竟不能让十九叔一人出钱。
另外你们一人再拿两万两,就当今天赢钱的彩头,这钱莫要推辞,若是不收,那便是凉侄儿的心了。”
朱橞岂是缺这几个钱的主,正准备数落朱廷,却被朱权在桌底下掐了下大腿。
只见朱权道:
“都是长辈给晚辈包钱,却未闻晚辈给长辈分彩的,这事来得有趣,我定然是要做那开头鸟。今日玩得也开心,允炆,下次再有这样的局,定要喊我。”
他说着便在桌上抽走两张宝钞。
朱橞愚钝,却明白朱权做事向来极少出差错,自然随着十七哥收下了钱。
“咦,这是什么。”
朱橞手里多出一张小小的卡片,夹在宝钞之中,上书几个小楷,字体隽秀,颇有欧风。
“莲字所米协武...”
朱权抬抬眉毛道:
“莲字所?那不是吴可复的手下吗,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头。”
吴可复旧时是朱权舅舅营阳侯杨通亲信,现任京城左千户所千户,手下掌有十个百户所。
莲字所便是其中之一百户,当初给赵剑书找去处,朱权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兵马司掌管全应天的治安,相当于后世公安,千户则是绝对暴力机构,属于军队分支,千户规模等同于团。
朱廷笑道:
“这纸夹在宝钞当中,定是他们收钱不看,才惹了这般差错,我们去趟小校场,顺便看看那小孩过得如何。”
朱权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会道:
“怕不会那么简单,去看看。”
朱廷和朱权一样,对这张蹊跷的卡片有些好奇。
米协武久待军营,不是个读书人儒将,不该写出这么好看的字才对。
无缘无故卡片怎会出现,其中定有行贿贪墨之事,此类事不可能说找人代做,定然是亲力亲为才会安心。
那么这字是谁写的...
三人齐齐而出,法微老和尚笑眯眯站在寺庙门口相送。
朱廷朝他轻轻点了一下头,老和尚以十字礼相回。
那个铜茶壶定然不会是老和尚无意行为,看他样子似乎有话对自己说,既然不主动开口,朱廷也懒得凑上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