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校场和鸡鸣寺中间隔了座国子监，不知道是谁做得规划，把这三个毫不相干的玩意整在覆舟山旁。

朱廷大该思考一下，国子监寓意文极，小校场寓意武极，但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那鸡鸣寺算是什么极。

覆舟山地势崎岖，丛林密聚，如果不走大路，一不小心就要迷进那荒山之中。

今天朱廷他们不并非偷偷摸摸出来，护卫马车一应俱全，队伍声势浩大，哪怕是迷了路，一人一脚都能踏出条回皇宫的道来。

“允炆，别看这里荒无人烟，实际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们。”朱权摇着小羽扇，故作神秘道，“若非我们马车是宫里的，连山脚都踏不进来。”

过数行参天古树，复行几条弯弯绕绕幽闭小路，山道越来越窄，车马愈难行，杂树杂草丛生，两侧遍布荆刚柴，几乎遮蔽了前行道路，一座小山丘又突然矗立眼前，挡了一大半的道。

正以为前头没路，转个身功夫，视野又开阔起来，小校场大门变戏法似出现了。

或许用巧夺天工来形容更好。

小校场大门特立独行，不似寻常衙门一般规整。

四五亩空旷的场地与繁饶山林形成鲜明对比，两个数十尺木柱凭空横架一把巨大的木雕青龙长刀，龙身蜿蜒攀附于刀柄之上，龙头紧衔刀背，整体宛如一座虎头铡立于山林之间，随时都会砍下来犯者以及所有宵小之徒。

校场中有士兵在操练，传出排山倒海般喝哈之声，回声不绝，让那青龙大刀平增几倍磅礴气势，就算是成吉思汗率领蒙古铁骑来到此处，三军连人带马也要抖上个三抖。

朱廷仰头而视，嘴巴微张，不可思议道：

“这大门大刀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好生威风。”

朱橞咧嘴笑道：

“嘿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你十九叔我。”

朱廷颇为意外地看了眼朱橞，这叔叔平时是真愚还是装愚，这种天马行空的建筑构造，可不是常人能拥有的...

皇宫内护卫身上带刀，不许进小校场，他们也没有派小黄门前去通告，大摇大摆朝小校场大门走了过去。

“等等就有人过来盘查，吴可复素来行事谨慎，去年父皇突然来小校场，吴可复竟依旧横着脖子要查随行队伍，惹得父皇恼了一整日。”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仨都已经走到校场内，却无一人上前盘问。

朱权左右环顾一番，连鬼影也没看到一个，硕大道场显得空空荡荡，不由疑惑道：

“吴可复换脾气了？平日里小校场严得连苍蝇都飞不进一只，今日为何无人来查，你们谁提前打过招呼不成。”

朱橞茫然摇摇头，风声飘过，朱廷隐约听到其中夹杂些动静，做了个嘘声手势，率先走在前头。

三人脚步很轻，声音越来越近，过去一看，在离小校场越五十步挖好的壕沟处，六七个个身穿洪武哨子甲的小兵正蹲在里头，几人围成一个圈，中央挖了个小小的坑，里头躺着几枚骰子。

“五五六，大，哈哈我又赢了！”

“米少真是好手气，赢了我们的钱，晚上不得请大家伙去教坊司乐一乐。”

“教坊司有什么劲，秦淮河畔的娘们才有味道，尤其是那乔韵寒，啧啧啧，要是能让我睡上一晚，死也值了。”

原来是负责放哨的小兵偷了懒，躲在荫凉地方赌钱玩。

朱权大怒，就要行军戒，却被朱廷拦了下来。

三人悄悄回到小校场内，朱权几乎已经气得不行，喘着粗气道：

“光天化日竟出这种丑事，我不打他们五十大鞭不肯息！”

朱廷回头望了眼战壕方向，缓缓吐出几个字：

“上梁不正下梁歪，探个究竟再说。”

小校场名为小校场，实则肩负责任不小，守卫应天、操练新兵、城防换守等关乎应天甚至皇宫安危的命脉，都由这里出兵出令。

相信当初吴可复硬着头皮也要查朱元璋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让朱元璋不开心，实际老朱心里肯定乐开花。

三人朝校场内走去，都走了一百多步，路上依旧没有遇到哪怕一个人，诡异寂静之下，朱橞眼尖指着远处道：

“那里有个小孩！”

那个小孩估计一直注意着这，耳朵也灵，听到朱橞喊，撒腿就要跑，没跑多久脚步缓了下来，回头又看了一眼，竟又直直朝朱廷他们这跑来了。

“真的是三位恩公，我还当是眼花了！草民吴小宝见过三位恩公！”

朱廷认出来，吴小宝是赵剑书城南帮的弟弟，见他手里拿了一小摞炊饼，不由笑问道：

“你见了我们跑什么。”

吴小宝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究竟，眼睛一个劲斜瞟地上，差点就没把做贼心虚写在脸上。

朱橞上前拿了一枚炊饼来，炊饼刚出炉，还热乎着，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这地方还能饿着你不成，改不了偷的小毛病，大男儿行事堂堂正正些，有什么好畏畏缩缩的，你们头头呢？”

吴小宝猛然抬头，突然想起来什么，领着朱廷他们就往里走。

“赵大哥在马厩，三位恩公跟我来。”

还没走出几步路，一道喝声在背后响起：

“什么人，胆敢擅闯小校场！”

那几个玩骰子的小兵不知何时不玩了，注意到朱廷他们，小队六人手持尖锐长枪，身批银色锁子甲，一点一点逼近过来。

吴小宝见到他们，脸一下布满惊骇，连烧饼带捆绳一股脑塞进衣服里，下意识就想跑，回头看到朱廷三人不动如山站着，慌忙之下不知是逃还是迎。

朱权本就纳了一肚子火，此时也看出些端倪来，不平不淡这么说了一句：

“小子，你很怕他？”

吴小宝嘴唇吓得煞白，语气带上颤抖道：

“他们背后有人撑腰，我们斗不过的。”

“同在营中，对方既不是将官，那定与你同级，何必要怵他们。”

“恩公，鸡圈里的鸡尚分三六九等，人岂能同一而论，你们快走，这几个丘八来头远比街上那些小喽啰大，只要出了覆舟山，就拿你们没办法了，我顶天挨顿打，你们金躯可不能伤着！”

不愧是赵剑书的小弟，这份仗义装是装不出来的。

他肩膀上出现一只手，朱橞几乎七尺的个头宛如一尊大佛，将他揽到身后。

朱廷笑道：

“小子记住了，这世道只要你占理，全应天谁都别怕，就算皇帝老子亲自来，也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