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开庆元年,九月初三。
阳逻堡北岸,香炉山上。
董文斌小心翼翼的盯着前方几十双脚,生恐哪一位不小心摔了一跤,那都可能影响当前一路势如破竹的大好战况;数十位重要人物前更是有一位天之骄子,当前广阔大地下,最大国家的王;而且很有可能成为天之子;那可就要看今天的会议的结果了。
抬头望去,黑压压的乌云带着湿热的云气扑面迎来;忽必烈的马靴踏着踏着山顶的泥泞,一步一步走到一块巨石前,盘坐于上,又把靴子脱掉,用手刀削黏在上面的泥土。
姚枢已经是五十五岁的老者;被张文谦搀扶着爬上山顶,已是气喘吁吁;见忽必烈停在山顶的石头旁盘坐,也就来到下首的小石头上歇息。
忽必烈见他坐在一旁,便开口道:“敬斋先生何必执意上山,本王不过上来看看南朝风景,山路难行,先生何必遭罪一番。”尽管忽必烈知道这些人都在想什么;想要干什么;他依旧要给他们发挥的空间,让他们表现出自己的智慧和韬略。
姚枢一样脱了靴子盘坐于上,回道:“王上要看南朝风景何必急于此时?这万万里秀丽河山,以后驰马中原哪里看不得?想必北还的注意已定。”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忽必烈摇头苦笑道:“知我者先生也!”。
见董文斌在侧,心想真还没询问过中层军官的想法,便问如若此时退兵如何?
董文斌随侍在侧,闻言,苦笑道:“王上,咱们从汝南一路破了大胜关,克了虎头关;如今只要拿下这阳逻堡,沿江而下;临安指日可破;咱们就这回去了?臣不愿。”
姚枢听到笑而不语。
忽必烈望了望刘秉忠,又看向他身后的张文谦。
刘秉忠与张文谦对视一眼,他道:“王上睿智绝伦,不管可汗现在伤势如何,咱们在南地征战,远离中枢;若有不轨之徒进谗言,我等何以畀之,如若可汗真的驾崩,我等何以处之?”
忽必烈听了也不言语;穿上靴子,从山上往下面大江望去。
一望无际的湖水,被风卷起层层波浪,眼前浓墨般的乌云,像张牙舞爪的黑龙,随时可以扑下来。
他心想,这般情形与我蒙古大军何其相似;如若我等有足够的实力便卷起滔天之水,冲破这湖,打破这天;肆虐于这满是财富的南朝天下;若实力不足;便是和风细雨般;丝毫动摇不了这波涛起伏的湖面。
忽必烈唏嘘道:“江南秀丽丰茂,宋人善于理财,故财货充足;孤若取之,何必怕那些谗言小人之辈;且听聪书记说说看。”刘秉忠现任忽必烈随身史官,但他亦是忽必烈麾下智囊。
刘秉忠对忽必烈拱拱手,回道:“臣说的没记的多;还是让善甫兄说说看吧!”
廉希宪此时只有二十九岁,虽然年轻但是位高权重;正儿八经的京兆宣抚使;忽必烈正牌跟班小弟;见到众人都看向他,他也不推辞道:“先发而制人,后发而被人制。此乃恒古不变之理;王上今权欲重,军欲强;正当其时;天命在我,时机在我。当早做打算,若事机一失,则万巧莫追,悔之晚矣!”
忽必烈笑道:“善甫这翻道理,吾早已知晓,如今尔等如何看?。”
董文斌只是小小千户,随侍之人;问道他时还能回复几句,此时不敢插嘴;但是因参与如此搅动天下风云的大事,现在已到决策之时,大王麾下智囊个个绞尽脑汁,想说服忽必烈;决策之日就在今朝。尽管只是旁听,董文斌却早已是激动的浑身颤立。
他努力的稳住握剑的双手,就听得耳边响起姚枢的声音。
姚枢沉声道:“我等早已确定此事千真万确,但是无功而返,争夺汗位总是名不正而言不顺;如今赶过去,关外怕是汗位已定,倒时,咱们空手而归,阿里不哥若是一面诏书,吾等皆为待罪之囚;臣下还是认为全力拿下鄂州;以功勋而屈全军,继汗位。”
廉希宪抬头正色道:“鄂州城坚兵众,南人纷纷来援,何时可攻破?如是三五月可破,咱们还能周旋一番,如是一年半载的还僵持不下;则大势已去,吾等皆与待罪之囚有何不同?”
张文谦接着廉希宪的话语道:“臣附议!速回!”
姚枢望向躲藏于后不曾说话的王文统,王文统得到授意;朗声道:“臣有异议!”
忽必烈有些奇怪,这个总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府里的户部主事可以参与发言吗?明显专业不对口啊?但是忽必烈仍然示意他可以说。
王文统理了理官帽,正色道:“臣奉命转运粮四十万担,草六百万担;兵器,箭矢数万;三日前以至黄陂城内;如若就此离去,恐落于南人之手,以至养虎为患。臣以为,不可速回!”
忽必烈心中烦闷;此时此事麾下众人犹不能众口一言;何以决策;如是走错,便是史书如何写孤?一个笑话吗?不,决不能走出半点差错。
“吾,必为天下主。”
望了望手下众人;只有商挺一言未发,深知此人睿智谋略,便亲自问道:“孟卿何不说一说。”
商挺微微一笑,道:“王上既问策于吾,某就说一说咱们现在的优势。”
“其一,王上现任总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执掌汉地大小事务,尊贵无比,便是漠北拥立新可汗;短时之内,未必能奈何我们。”
“其二;王上南征拥兵十余万,汉儿兵更是几十万余;便是新可汗已经继位,吾等手下数十万大军,亦可为之一战,何况汉地距关外较远,咱们需要时间,他们也是。”
“其三,新粮已入库,甲帷也有新到;汉地为王上之根本;有根之水亦可肆虐于关外,征服他们。”
“其四,吾等南下征宋,先损可汗于四川,再败南朝于鄂州,诸位莫忘了云南的兀良合台;若是咱们不能帮他一把;恐怕咱们退走之后;他已无路可去;最后咱们还要背起这个罪名;臣下以为,速退极为不智,不可取也。”
忽必烈点点头,商挺所说,点点直指要害,都是他最为担心的问题;他便问道:“孟卿何以教我?”
商挺既然敢说,心里早有对策。
“无非两件事;一是稳固军心,民心;可使随员每日到千户营宣讲王上之荣耀,千户以上加官一级;并持银牌,统军令于中军大帐,以防奸诈;
“二是战和;历年来,南朝每每打不过金朝;便就割地求和;我等应在南朝未知大汗出事之前,打出优势来,然后引诱其南朝求和;这样咱们就可以,以胜者之师北上。”
忽必烈闻言大喜,这才是成事之策;牢固根本,则风雨不侵;然后再北伐叛逆,立于不败之地。
又看看随侍在旁的蒙古族人;个个沉默不语,或懵懵懂懂;让他们攻略城池,则侵夺如火,让他们成万世基业,则手足无措;难怪这万万里锦绣山河,数千年来都是汉人的天下;
忽必烈心中感叹,便又鼓励自己想到;南朝腐朽,自己数万铁骑肆虐天下,未必不能君临天下。但要把这些才华横溢之人尽数纳入麾下,将来必成大事。
手中的匕首望铠甲上轻轻一敲,引起众人目光;忽必烈豪气干云道:“诸位不必再议;本王计议已定;传谕诸军,明日卯时全军出击;不拿下鄂州,本王绝不北上。”
众人见忽必烈心中已有定计,再说无用,纷纷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