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中,狂风裹着暴雨呼啸着掠过江面,轰隆隆的雷声让胸腔也跟着共鸣,一道道闪电轰入水中,像一把把利刃插进水中,闪闪发着刺眼的光芒。
一艘艘战舰扬着风帆,冒着雷鸣向浒黄洲行进,蒙古帝国从未有过如此多的战舰。
张荣实觉得此时可能是这辈子最耀眼的时刻了,以后如此辉煌的战绩不可能再遇到了;仅凭三百蒙曈小船和三千水兵,俘虏大舰近百,歼敌无算;如此耀眼的战绩怕是蒙古帝国自建国以来头一份吧!
所以他冒着雷霆风暴也要赶回浒黄洲请功;或许不止是请功吧!
窗外的雨愈下愈大,雨点乱纷纷的打在船舱上,如同胡乱敲击的鼓声,让人烦躁不安,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摸了摸腰间用牛皮包裹的信函,张荣实兴奋的心思也淡了几分;
这世上啊!无有远虑,必有近忧!
正在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一阵由行走造成的铁甲摩擦声传入耳内。
阮思聪立刻警醒起来,他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最终结果,将由这个即将进入舱门的人宣告。
尽管自己被抓住的后果,早已在脑海中想过无数次;
可是,当最终的脚步走近时。
他的小腹突然一阵阵酸麻,腥臊的黄色液体顺着裤袄流到地板上;这让年近四旬的阮思聪羞愧难当。
张荣实打退了在青山矶来援的吕家舰队,顺势封锁了整个长江航道。
只是还没过两个时辰,就有一条小鱼落网。
这个叫阮思聪的水军统制他是见过的,当年宋蒙联合灭金在归德府一战中主持往返水运的将领就有他;是江海的麾下。那时自己还是一名小小的营统制,金国的官兵。
当时自己之所以投向蒙古,也就看准了有这么一天,果不其然;唉!尽管自己猜的很准,但是就是高兴不起来啊!
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这是说自己吗?可是如今这世道啊!!张荣实胡思乱想的踏进了底仓,准备先确认了送这份信函的人再做打算。
望着被困成一坨的阮思聪,张荣实也不打算放开他;用刀柄挑起被雨水打湿,又贴在脸上的乱发,仔细查看。
果然是他!只是不知他何时去的合州?而从他身上搜出的密信的内容,却实打实的确认蒙哥汗如今的状况,今后的事态如何发展,真不是自己一个小小万户能判断的了。
看着脚下被吓的尿液横流的南宋将领,皱着眉头没有多问什么;这样的事自己应该知道的越少越好;不然,谁知道那些满肚子坏水酸儒们会怎样对付知情者。
“何时能到浒黄洲南岸?让桨手再快些!!!”
张荣实从怀中拿出那封密信又仔细观看了一遍,心中想着:看来蒙哥汗真的是不行了;蒙古帝国的船舵今后该谁来执掌呢?俺们张氏一族又将何去何从?
不知提前派人送给张柔的密信是否到了他手中?
电光一闪,照亮半个天空。
张荣实知道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响彻天空的雷鸣。
是夜。
亳州万户张弘彦披着蓑笠,带着十数人当先走进浒黄洲州府旁的一座宅院;守门的张氏族人见到他龙行虎步的过来,急忙下拜。
“奉吾父之命给先生送些驱寒的汤药,尔等且用心守护。”
此话是说给那些拿着长枪守卫在一旁的蒙古兵听得,忽必烈对手下这些谋士爱护有佳的背后,未必没有严密的监视。
还算干净整洁的厢房内,郝经拿着左传津津有味的读着;脚下的热汤已经不再往外冒热气,他却没有察觉;张弘彦脚下皮靴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才诧异的看向房门。
“咚咚咚!先生,学生奉父亲之命给您送些驱寒的汤药;”
张弘彦的声音让郝经露出欣喜的神情,对于这个聪明睿智的学生他是真心的喜爱;一边让他进来,一边示意旁边伺候的婢女给他搽脚。
张弘彦推门而入,回首道:“端进来!”。
一名矮壮的老卒捧着一壶冒着热气瓷罐放在茶几上,转脸对着郝经笑了笑。
郝经手上的书突然掉落在地,他一把抢过搽脚布,对着婢女呵斥道:“笨手笨脚的,出去吧,没有我的呼叫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考校学生!”
望着出去的婢女,张弘彦让随行的兵卒守好门口,自己轻轻关上房门。
“元帅怎地亲自前来!莫不是有要事?”郝经直接了当的问道;他原是张柔万户府里的教授先生;因张柔赏识其才华横溢,便推荐到忽必烈帐下;算是在总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府里安插一个帮手。
张柔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巾,先搽拭干净手上的雨水,才从怀里掏出一份信书,递与郝经查看。
郝经趁着烛光快速的默读一遍,脸色越来越沉重。
“这是原件?”郝经沉声问。
“不是!原件还在荣实手上;这是荣实手书;千真万确!”
张柔取出瓷罐上盖着的瓷碗,倒出了三碗热汤分与三人;然后望着郝经。
“这是宋将王坚写与贾似道的秘信,如此确实了蒙哥汗已死;元帅此来何为?”
郝经摩挲着纸张犹如珍宝,但是没有弄明白张柔暗暗潜入浒黄洲找自己有何含义,但此信由自己交给忽必烈,想必日后在其王座前还能再进一步,也可更好实现自己的抱负。
但是这信是张柔截获的,想必以张柔此时的地位和身份想必已经想好策略,自己如何能从中获取自己的好处还要细听分说。
“呵呵,此信详细的描写了合州战事的经过,先是汪德臣受伤而亡,现在蒙哥汗又是受落石而亡,史天泽败退北还;而吕文德必定会由重庆府东来复仇!西路军溃败,咱们要同时面临整个大宋的反戈了,先生以为如何?”
张柔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尽管数十年戎马生涯打造出了一副铁一般的身躯;但是毕竟身体老了,睁眼时眼部松弛的肌肉绷不紧了,像是眯着眼般打量着郝经。
“蒙古帝国的疆域太大了!唉!”
听闻此话,张弘彦诧异的盯着这个博学的恩师,听他继续道:
“黄金家族一直以来紧靠着游牧民族的习俗承接帝位,如今蒙哥汗突然亡故,蒙古帝国势必会四分五裂;阿里不哥在和林根基虽深厚,但王上麾下数十万铁骑在手,未必不能反转乾坤;而金国灭亡以来汉地诸世侯被拆的四分五裂,驻西而屯东或驻北而屯南,各方相互忌惮,难成大事,元帅以为如何?。”
郝经说东而指西,看似不是回答张柔的问话,但是张柔却陷入了沉思。
“元帅北顾不如南看!”
“南?宋人积弱,不值一哂!”张弘彦插了一句。
郝经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封密信便是三郎使了力气,才得到的;不然那宋将阮思聪怎会跑到鄂州来,此时贾似道还在汉阳府招揽人手呢!”
张柔喝了口热汤,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好似放下了千斤重担。
“三郎自投南以后,东奔西跑的不知遭了多少罪,我这个当爹的真真是对不起他!”
张弘彦震惊的看着张柔,口瞪目呆;接着又是欣喜异常;心中想着三哥竟然没死,那个死在归德的哥哥又活过来了!
因为牵扯较多,郝经不便多说;但是此信如何处置?想必不会藏匿起来,便有开口道:
“先前王上对蒙哥汗生死大多猜测,如今已有确实之物,想必北归之事会再次引起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