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凌欣说道:“爹爹闭关前曾亲口说过,掌握内劲是成为真传弟子的必要条件。”
“入室弟子之中,自有不少惊才绝艳之辈凭着自身苦修,触及了武道第二境的炼筋境界。”
“然而能凭一己之力,初步掌握内劲用法的人才,这一代的道观弟子中连一位也没有。”
她微微一笑,说道:
“而各位眼前的沈澄师弟,不单年仅十六便跻身炼筋境,与大师兄昔日的宠儿阿秀师妹相当……”
“更是在借得内丹功的短短时日内,悟得了运用内劲的法门,真传中又有谁有此过人资质?”
她为着让在场众人把话听明白,刻意简化了话语里头的逻辑。
事实上,只要沈澄一日不曾把一百五十三本抄本尽数参研透彻,并花费惊人的时光融会贯通,与内劲相关的知识便仍然只是知识。
而她虽知沈澄读书进境飞快,却也决不会相信对方暗地早就把内丹功全书看完。
沈澄出拳时隐隐带有内劲的缘由,乃是他的清明拳练到了高深境界。
外在的拳架动作,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内在的吐纳呼吸。
大凉“武经”有云,吞吐春雷者,手必快若明电。
当然,没曾真正经由内外气功结合修出内劲的沈澄,离灵活运用力量仍有一段遥远距离。
就像一位巧匠,纵然掌握了巧夺天工的雕琢技艺,若然只扔给他指尖大小的木块,他也刻不出甚么惊天动地的作品来。
沈澄日后修炼在于两点,一是通读内丹功修出内劲,为自己找得一块足够大小施展技艺的木头。
其二,则是继续精进武功技艺的熟练等级,把手艺磨炼至纵在小块木头上犹可游刃有余的地步。
短短一瞬之间,姚凌欣便为沈澄想好了日后修炼之道的大要,诸般细枝末节都也有了想法。
可她清楚殿上没几个人关心这些。只要亲眼见证力量,他们就会顺服。
只见她拂尘轻轻于柱上一扫,霎时间便把沈澄留下的拳印抹去,漫不经心得就像只是伸了个懒腰。
整座正殿的目光都射在她身上,张天鹏、张山河的面容更是剎那僵硬。
姚凌欣却只瞧着沈澄,笑道:
“这就是内劲练到家后能够做到的事情。功夫一到,搏虎斗熊,碎石破玉,均是等闲。”
“现在随我去拜候爹爹,瞧他老人家是否愿意成就你一身本事。”
…
步往明真观主所居木屋的道路上,到处是道观子弟的尸首。
五家子弟的尸身虽也不少,却以回风手李家之人为主,胸前绣着代表李家的小弓小箭。
姚凌欣自从出了正殿便没再说话,独个儿走在最前头,谁也瞧不见她此刻脸上是何表情。
倒是文孝峰主动跟沈澄说话:“这些混蛋是李家家主李云秋亲自领头的精锐,若非他们听得啸声主动退去,我们可真未必能抵得住。”
沈澄问道:“李云秋功夫如何?”
文孝峰笑意无奈:“在我之上,真传之中,恐怕只有大小姐和大师兄能与之抗衡。”
一旁韩明安听了却不乐意了:“你问过我没有?待我有机会与这老小子交手了,再作定论也不迟。”
无视打情骂悄的两人,沈澄垂起眼眸,心底思索道:
“也就是说,比沈红叶和马折缰更强……”
沈澄知道同是炼筋境,武者之间的差距说不定比炼筋境与炼皮境间还大。
每位武者视乎所学武术,对根骨的修炼程度各有不同,结合力道、灵巧等因素而成为综合的战斗力。
但根骨仍然是最重要的一环,决定了一个人目前处于何等境界。
李云秋正值壮年,根骨未如沈、马两名家主般开始缓缓衰败,战力自然比甚至打算合击自己的二人强得多。
而沈澄却刚刚把他的嫡长女打得生死不知。
想到这一点,背上的赤羽凤心弓骤然间沉重不少。
现在的沈澄,根骨是15点。
不仅呼吸节奏远比从前稳定沉缓,举手抬足间自然带着力道。
吐纳之时,体内更是有一股热气隐隐流动,自丹田而至胸前膻中要穴,再回落至小腹处。
与沈澄前世所读小说中,有关真气的描写不谋而合。
当然,根据他新近读完的内丹功第十二卷,内气初步成形,只是修炼内劲的开始。
待得内气自然行走于奇经八脉,意至处劲力亦随之,才算是入了内家拳的门。
但那至少得是通读内丹功全卷后的事了。以沈澄对观主的粗浅了解,对方是不会轻易点头让姚凌欣传他真传内功的。
好在沈澄总算初窥门径,行走于风雪间未感寒意,意守丹田,热力登时温暖全身。
身旁,孙长殷一直注意着他的呼吸,此时眼中颇有惊异之色,却也在顷刻后收敛无形。
沈澄早已不是第一次打破她的认知了,说实话,她已经在反复的惊诧中感到有点疲劳。
而且就算杀了她的头,这份发自心底的惊异之情也是不能承认的。
她来回思量,一双唇欲张未张,终于说道:
“那时在屋顶上,我……”
纵然经过好一阵的沉淀,孙长殷仍然没法坦承自己有哪怕一瞬间的胆气不如沈澄。
尤其是她有预感,就连目前在沈澄跟前尚算明显的武艺优势,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被追上。
想起少年执铁剑挡在火牛跟前的动魄一幕,孙长殷冷漠面容下神绪乱成一团。
她骤地惊觉过来:“你在听我说话吗?”
沈澄这才从对体内热气的沉浸感受抽离出来,目含怨怼地盯了她一眼。
就在此时,眼前所发生的一幕瞬间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只见得木屋前方空白的雪地上卧着两道身影,错落在屋门前十数丈外,朝着天空的脸容几被大雪遮盖。
离沈澄等人较远的那人身披长袍,躯体高瘦,手中握着连着半截狭长钢剑的剑柄,另一截剑刃则插在他头颅侧卧的雪地旁边。
冻僵了的脸庞不易辨认,只依稀看得出四五十岁年纪,眼窝深陷不似武功高手,倒似是久卧床塌的病君。
韩明安忽然惊呼:“是黄家的家主!”
没有人知道断门剑黄家的家主,是何时杀到观主闭关之地的。
也没人清楚这位连名字也未作介绍的高手,死于何等奇幻超妙的手段之下。
众人的目光,很快被相距较近,犹在雪面上蠕动不止的身形吸引过去。
却见此人双手紧抓着地上积雪,死命却迟钝地试图远离木屋。
原该长着双腿的地方,现已齐膝而断,拖出两道深红得接近漆黑的血之轨迹。
他虽披头散发,但沈澄仍是凭着那身绝无二家的金黄衣袍,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远自京城而来,以升格道宫为诱饵换取道观保护承诺的黄员外,黄华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