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将军先起来吧!”赵煦亲自将种师中扶起来,并赐座。
他本人却在大殿内来回踱步了好一会,福宁殿一时安静了下来,苏轼和王厚是被种师中这番三连问给惊到了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当面如此三问天子既突兀又……勇敢。
种师中则是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态,这会颇有些局促不安。
终于,官家在种师中跟前停了下来,却并没有什么责备之意,而是郑重的道:“种将军,不瞒你说,你问的问题也是朕这些时日一直想不明白的。朕暂时无法给你答案,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去探寻答案,同时为我大宋找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怎么个探寻法?官家尽管明言,臣种师中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种师中当即起身拱手,态度决然。
“好,”赵煦一改往日随和之态,神色凛然道:“种将军,朕和苏学士、王侍郎这些日子来正是在等你赴京共做大事。”
这话把王厚说的一愣,说实话这些天他都不知道种师中要进京的,自然更不知道官家口中所谓的大事。
“种将军、王侍郎,你二人可敢随朕到大宋的万里疆域逛上一逛,看看偌大九州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才致使大宋如此羸弱?”赵煦目光炯炯,看着两位被征召进京的武将。
种师中和王厚对望一眼,都大约猜到了少年天子这是要巡视疆域啊!可官家尚未亲政这不是有太大风险吗?太皇太后她同意吗?
“种将军、王侍郎你二人不必迟疑,调你们入京公干的指令正是太皇太后降旨。现官家欲寻富民强兵之路,济世拓边之干才,我等臣子不该竭尽全力辅佐之?”苏轼看着两位武人慷慨直言。
“臣等该如何做,官家尽管吩咐。”王厚终究是多来几日,对官家更了解一些,抱有更高的期许,天子巡视疆域虽古今少有,可不也正是罕见之壮举吗?
或许他日天子御驾亲征都未可知呢!
种师中也只是一愣,随即就正色道:“臣但凭官家差遣。”
于是,苏轼便将赵煦早已制定好的计划和路线大致说给种师中和王厚二人。
按照赵煦的规划,他们一行人先去皇陵,然后留部分人在皇陵迷惑他人,他们则率大部精锐禁军取道京东和河北去大名府,他要看看所谓的北朝契丹人是不是食人猛虎。
当然,路上的民生和吏治也是要一并视察的。
到了大名府左近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皇陵去往河北边地的事肯定已经瞒不住太皇太后和朝廷中枢了。
但是这不要紧,赵煦有信心能去信说服太皇太后。
然后取道河北入河东路,到达西疆,这时必然已是隆冬,西疆必有战事,他要亲眼看一下,大宋精锐西军跟西夏党项人如何交战。
最后再由西疆经洛阳河南府折回东京汴梁城。
计划时间是半年,任务主要是探访民生、考察吏治,招纳地方俊杰和熟悉边疆劲敌。当然时间上也有一定弹性,如果真有意外,那就把时间延长到九个月。
至于离京之后汴梁城这边,赵煦对太皇太后和宰执们还是信得过的。高太后廉洁奉公,宰执们也忠于朝廷。
至于所谓的能力,在他即位这些年旧党在太皇太后支持下虽然搞起了党争,但总体大宋这个庞大的帝国还是在正常稳步的运转。
不可能因为他不在的这半年就会出天大的篓子。
而他之所以非要在这时间点来这么一次巡视疆域,主要就在于他还未亲政,太皇太后还能在后方理政,宰执们暂不说能力,那都是忠于朝廷忠于社稷的人。
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太皇太后老去,他再想找机会去亲眼看看大宋的病症怕是很难了。
而一直任用眼下朝廷的这帮人,或者他还并不十分了解的,被贬斥到边地的新党,恐怕都难以达到自上而下堪称全面的革新。
而旧党、新党之间亦会陷入无休止的党争。
要行非常之事,这时候要有可用之人,不曾踏足朝堂的新人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当然,他也是真的想看看辽国契丹人、西夏党项人是不是三头六臂,国力并不弱,兵源充足,没有后方牵制的中原王朝何以会被打的屡战屡败。
这可谓千古以来不曾有过的奇闻。
种师中和王厚听完苏轼关于此行的简单介绍,一时面面相觑。他们想到了天子要巡视疆域不假,可范围如此之广,历时时间如此之长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官家,这是不是太……”种师中长期镇守西疆,可谓是和党项人厮杀了半辈子,再凶险的情况也没皱过眉头。可这时已然手心冒汗。
这路程没有万里只怕也有七八千里,还要到北疆和西疆。天子安危可谓是直接系于他二人之手,这换谁谁不心惊肉跳?
“怎么?你们是没有信心护我周全?”这时的赵煦倒很是轻松,在这福宁大殿内负手而立,“放心,我绝非孱弱之人,更不是不知兵所以才无知者无畏的天子。三千精锐与我而言足以应对任何突发事件。”
种师中和王厚当然不知道赵煦的底气来自于他是武侯,位列武庙十哲的人物。但听到多了一千兵倒也是缓解一部分压力。
“官家,说臣等没有信心肯定不对,臣与王侍郎皆是身经百战之人,有三千人在手,自然万事无虞。”种师中当先表态,“但是要说不担心那也是假的,官家万金之躯,身系万民与社稷之安危,旦有闪失,臣等万死难辞其咎。”
赵煦闻言哈哈笑道:“原以为种将军是边疆纯粹武人,不曾想也是和王侍郎一般,都是文武双全。这说起话来竟有几分儒将风采。”
与种师道相比,王厚忐忑归忐忑,内心也是有些激动的,官家这姿态这风范妥妥要励精图治的有为之能君,所谓一身好武艺,货与帝王家。谁不希望自己遇到的天子是唐太宗而不是隋炀帝呢?
这一路上是有些许未知之风险,可这不正是他与种师中的作用之所在吗?
若是官家日日在这皇城,何须调他们入京?所谓凶险之处也正是立功报效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