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带着魏勇从县衙返回,种师中早在永安院侯着了。
“大概就是这样,殿下现在要诱惑那王氏太公和段邝动手,不过眼下禁军大营还得做出要摆宴享乐的样子。”苏轼大略给种师中说了一下地方士绅勾结寺观用青苗贷骗土地的事,并建议演戏演全套不留破绽。
种师中没有犹豫,立刻下令营指挥使和都头等基层将官在永安院大堂集合,并做出要大摆宴席,宴饮娱乐的姿态。
过了半个时辰,段邝带着四五个身着红绿、体态婀娜的乐籍歌伎姗姗来迟。
“苏学士,实在是抱歉,穷乡僻壤乐籍歌伎也就这些了。”段邝先是拱手行礼,又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堂,“怎么不见殿下?”
苏轼道:“段知县辛苦,殿下尚在沐浴,这晚宴也在准备阶段。段知县若是无事何妨一起参加宴会,待会定是能见到殿下的。”
“不必了不必了,”段邝却是连连摆手,“县衙还有不少事要忙,家里也有杂事,拙荆又是个不理事的。”
眼下王威尚在县衙后宅等着孙女婿回去共商大事,段邝不敢久留,便借着这些由头拱手告辞。
“那既是如此,那就不留段知县了。”苏轼也没做挽留,双方拱手而别。
段邝直奔县衙后院,苏轼又去找种师中。
“殿下让你便宜行事,你可盯好这厮,万一殿下有了丁点闪失,你我万死难辞其咎。”苏轼寻到种师中表达了担忧的情绪。
种师中显得持重多了,“苏学士不必太担心,周启带去的一都军士是我从邠州带来的亲卫,别说是地方豪族豢养的奴才,就是十倍的地方厢军也不是对手。再说这段邝的行踪我都尽在掌握,我手握大军随时支援,万无一失。”
“如此最好,”苏轼这才算完全放下心来,然后与种师中一起进了永安院大堂,并让乐籍歌伎开始表演,一众将官并不知情也是喝酒吃肉全无顾忌,一时间歌舞声和饮酒吆喝的嘈杂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好远。
这边按下不表,且说段邝返回县衙,王威已经急得来回踱步,真是恨不得这会就杀到石碣村去。这般暴躁和狠辣完全不像近八十岁的老人。
“如何?雍王殿下那边可是要大摆宴席?”王威见孙女婿回来,劈头就问。
段邝心中不满,奈何自己确实是背靠王氏才能读书考取功名,这才在三十多岁做了一任知县。关键这知县还是在人家家族根基所在地,自己早跟他们坑瀣一气,再不满也是徒呼奈何。
“那边宴席已经开始了。”他坐下自己喝口水,稍平复下心情,然后道:“太公准备这事如何做?”
王威手抹脖子狠狠道:“自然是杀了那小吏和他的随从,其他保丁若反抗一并杀了,剩余妇孺关起来。若是雍王那边问起就说是不服从保甲法,积怨已久酿成民变,待雍王返京,如何处置这些人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段邝闻言心下大吃一惊,虽然跟王氏一起草菅人命的事也没少做了,但是一下子杀这么多人,到底是于心不忍,何况这么大动作要掩饰起来也须得格外小心,稍有疏漏便要万劫不复了。
他一时有些踌躇不决。
“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不会觉得我们放弃了霖儿就能舍车保帅,壮士断腕吧!”王威见孙女婿居然还在犹豫,一时又气又急,“让那河南府的小吏进了京,我们王氏的事情败露,你以为你段邝就能活?别做梦了,这会装什么仁人君子。”
段邝闻言心中恼怒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平静道:“太公以为只要杀了他们就真的能瞒天过海吗?这可是几百口人,杀了保丁他们还有妻儿,还有故旧,难不成你全杀了?”
“王氏上下就没有几百口?”王威训斥段邝,“你作为王氏赘婿难道就没把自己当王家人?你儿子是姓段还是咋地?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必须得这么做,我敬你你是个知县,不敬你你还是当年的破落流民。”
段邝生平最大的耻辱就是自己的儿子不能姓段,今日又被王威以此事当面羞辱,心中大怒,经年累月在王氏受的屈辱在这一刻无声的爆发了。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哪怕额头的青筋已经暴起,“那依太公之言,全杀了,只是现在如何确定霖儿和那河南府小吏在何处?”
王威眼见段邝屈服也就不在咄咄逼人,只是冷冷道:“这事我自然早有准备,我派人打探过了,他们还藏在石碣村,大概是不敢进城,想要查明事情原委坐实这件事,好捞件大功。”
“如此最好,霖儿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段邝问道。
王威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这种勾当一般都是你我商量,何须别人知道?你别磨磨唧唧,这事你赶紧办了,别让霖儿在那受苦。”
“太公在此稍等,我这就去办。”段邝拱手告辞。
出门房门,表面恭顺的永安知县立刻变得面目狰狞,眼神凶狠,他唤来心腹衙役,吩咐了几声径直去了县衙前殿。
那衙役按段邝吩咐轻声开门,闪进王威所在房间。
“你怎么又回来了?”王威以为是段邝顿时怒火中烧,正要将其劈头盖脸骂一顿,映入眼帘的却是体壮的衙役。他正要训斥对方,却见那衙役快步上前,一手捂他嘴巴,另一手亮出一把利刃来。
王威既惊恐又恼怒,奈何口不能言,自己又年老体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那衙役连捅数刀,结束了他罪恶的一声。
那边段邝从容换上官服,又下令集结两百厢兵,他要赶去石碣村,不过不是为了救王霖,而是要杀了他。
从一开始,他对王威要大杀四方就不赞同,不说朝中有人在永安陵。就是不在,诛杀朝廷命官和几乎是灭村的行径就真的能掩盖过去吗?
在王威激怒他之后,粗略一衡量,就不难得出除掉一直压在他头上的王氏才是风险更小的举措。
眼下王威已死,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已经抹去大半,再除掉王霖抓捕王氏族人,便可高枕无忧,甚至说是破获大案立下大功也未为不可。
至于王氏,所谓世家大族的时代早随隋唐湮灭在历史长河了,何况真以为自己跟三槐王氏有点宗亲关系,就真是三槐王氏了?
段邝这时心中说不出的畅快,乃是意气风发带着两百厢军趁夜出城,兵锋直指石碣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