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为了有人失踪的事情。

衣衫破烂的三鹿道人将胡子之上沾着的饭粒扯下来塞进嘴中，指点江山，“小子，哪怕是画师，你这样做也是对死者不敬！”

“当心半夜鬼敲门哪！”

韩城倒是巴不得鬼来敲门，不在意的笑了笑。

“借您吉言。”

陈家族老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赶紧来打圆场，“一场误会，韩小哥您先歇一会，作画的事情，等大壮回来再说可好？”

长者打圆场，韩城也不是苛责之人，便借坡下驴，答应下来。

三鹿道人又回了院子内，如饕餮一般消灭着桌上的酒菜。

倒是韩城在那灵堂之中坐了下来，盯着那棺材出神。

这女人的脸上有东西！

虽然隔着帕子，可论手指的敏锐感知，他还是有相当把握。

法事的进程不算快，祭祀完周遭神明之后，便是更加繁琐的一系列仪式，等到法事接近尾声，才轮到韩城的工作了。

陈大壮穿着麻衣，腰间系着麻绳站在韩城身前，足足高了他一个脑袋。

“韩小哥，劳烦您了。”陈大壮嗡声嗡气，似乎嗓子有些低哑，“我娘子有些爱美，还请韩小哥将她画得好看些。”

韩城点点头，“韩某晓得。”

尔后，韩城缓步来到棺木前，“陈家嫂子，得罪了！”

他再次伸手朝棺木之中摸了去。

“韩小哥！”

韩城住了手，面色如常，“哦？可还有何吩咐？”

“我家娘子......死状不太好看，因此，我用了手帕将她脸遮住，还请韩小哥莫要扯下来了。”陈大壮的声音似乎有些忐忑。

“嗯！”

手掌再次摸到了女尸得脸上，一股奇怪的触感从之间传来，他愣了愣，继而从额头往颧骨，再到五官，韩城仔仔细细的摸了一遍，最后收回了手。

紧接着，韩城迅速取出作画所需的各种颜料，画笔，宣纸，俯首便在桌案之上勾勒起来。

笔墨纵横，颜料装点，不消一会儿，一个五官精致，眉间一点黑痣的女人便出现在了画纸之上。

“妥了！”韩城将画纸递过去，“还请瞧瞧，可有参差？”

陈大壮接过画纸打眼一瞧，眼泪便簌簌的落了下来，“没有！很好，好看，好看，多谢小哥！”

收了陈大壮用红纸包好的十文钱，尔后便在他的安排下，与老叶一桌吃酒。

韩城还在回想着那奇怪的手感，当时摸到的，根本不是人脸，倒是好似摸到了一张皮毛之上，软软的触感，有些瘆人。

可惜不能掀开帕子，不然说不得能有更多的发现。

见韩城吃酒吃得心不在焉，老叶以为韩城还在想着陈家村的人口失踪之事。

“小子，别多想了，这些人失踪，我们管不到的，他们不是请了那个三鹿道长吗，他是有本事的，别瞎操心！”

韩城端起碗来狠狠扒拉两口饭菜，“怎么？叶叔你认识那个三鹿？”

“不认识！”老叶喝了一口酒，摇头，“都是听他们说的，据说他方才从兰若寺而来，兰若寺你知道吧，就是之前闹鬼的那个寺庙！”

他可太知道了，可最近自己总往兰若寺跑，也没见过这人。

“大约晓得一些，兰若寺怎么了？”韩城假意不知。

“听说里面的恶鬼就是被他收伏的！”

韩城差点被口中的饭菜给噎死，忙灌下一口萝卜汤，这才缓了过来。

原来是个骗子。

韩城心中门儿清，这陈家村此次的事情怕是会有点麻烦，只怕是惹上了精怪一类的东西了。

精怪一类的东西戾气都很重，只要惹上，基本上都是不死不休的地步，若是那三鹿非要惹这桩因果，只怕要丢命。

晚饭用罢，韩城与老叶被安排在了一户人家之中休息。

老叶念完祭文，忙碌一天自是乏了，倒头便呼呼的睡，毕竟明日还得起个大早出殡。

今夜该是守灵的时辰，韩城瞧了瞧一眼天上的明月。

起身将之前燕南飞赠送的那个满是符咒的灯笼点亮，挂在了老叶房间的窗户之上，尔后出门，来到了陈大壮家的灵堂前。

陈大壮无父无母，以打猎为生，而他媳妇儿也是个孤儿，两人结为夫妻之后，还算琴瑟和鸣。

可转眼之间，意外陡生，天人永隔。

“你惹了麻烦你知道吗？”韩城立在门口，披着月光，对跪在灵前的陈大壮说道。

“娘子一向爱美，可也贤惠，她常在织布的时候跟我念叨，想给我生个儿子！”陈大壮没有回答韩城，反倒是开始回忆起往昔的点滴。

“我有一次回来，瞧着她拿着一件娃娃的衣服在那里痴痴的笑，可好看了。”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惹出来的祸！我要是不去碰那畜生，我娘子就不会死了，都怪我，都怪我啊！！”

陈大壮越说越是激动，转头已经是泪眼涔涔，不能自已。

“是狐狸吗？”韩城也并不去理会他的悲伤，直言不讳。

“是！”陈大壮指着墙上的三张新鲜雪白毛皮，后悔万分，“就是狐狸，定是它们在作祟，害死了我娘子！我就不该打它的主意！！”

韩城没有理会那张毛皮，反倒是一掌推开棺木，扯下了盖在女尸脸上的帕子。

这下子，他总算是看出问题所在了，那女尸的眼睛和脖子之上，萦绕着浓郁的鬼气。

而在那女尸的脸上，已经开始有细密的绒毛开始生长出来。

韩城明白，这是女尸被狐狸害死，沾染了气产生的异变。

“它们还会来的！”韩城叹了一口气。

陈大壮似乎是早就明白着一些，站起身来，惨然的笑了笑，“我知道的，这些畜生都很记仇，如果我不家破人亡，全家死绝，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随即二人陷入了沉默，灵堂之中只有火盆之中的焰火被风吹得呼呼的响。

陈大壮率先打破了沉默，“韩小哥，我......我有一件事想求求你。”

“你的画技很好，真的很好，把蓉儿画得很好看......她一定会喜欢的。”

“你......你能不能给我也画一副？”

韩城愣了愣，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想死？”

陈大壮惨然点头，“蓉儿死了，这世上我也没什么牵挂，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微微侧着脸看向了陈大壮，尔后，韩城默不作声的取出作画的画笔，宣纸，在桌案之上铺开。

“俯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