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彩云磕破了头,才让网吧老板答应了,私下解决,不报警。
吴野也将藏在修理厂院子外的一堆破木头里,用黑色垃圾袋包裹着的电脑拿了出来,还了回去。
将吴野送上回老家的大巴车后,回来的路上下了小雨。郝彩云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被儿子气的,还是淋了一场雨的缘故,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咳嗦。
这么多年上班的日子,她没有请过一天的假。即使发烧烧的迷迷糊糊,郝彩云还是正常将员工的晚饭做了出来。就连小时工那家的活计也没有丢下,去给家属院的老太太做了个晚饭,还帮她洗了个澡。
郝彩云说了,帮老太太洗澡的时间,不用算钱,是她自愿帮忙的。老太太也是又被郝彩云感动的掉了眼泪,还殷殷切切的关心郝彩云嗓子不舒服,想要给她找点感冒药吃。
正说着话,戏剧学院的那位老师回家了。
“童老师你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郝彩云将围裙摘下来,挂在厨房旁边的墙面上。白色的墙面上,有一些斑斑点点用抹布擦湿的水迹。
童老师妆容精致,却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疲惫。她扯出一抹笑容来,看了看自己那位已经洗干净澡的老母亲一眼。随后对郝彩云说:“我送送你吧。”
郝彩云推说不用送,童老师却已经挽上了她的胳膊。203室的房门被关上,郝彩云就听到身边的童老师叹了一口气。
“郝姐,最近这段时间,真是谢谢你了。”
郝彩云压下想要咳嗦出声的感觉,说这都是她应该做的。此时头越来越疼,她只想赶快回去,躺下休息。
两人走下那架咯吱咯吱响的楼梯。
“郝姐,我母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以前我也曾请过小时工和保姆,她们都不如你细心贴心。”
“我知道,我母亲经常会出现大小便失禁的情况。她怕我担心,总是偷偷的在我回来之前,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
“有一次,她洗衣服的时候摔倒了,胯骨摔裂了。她瞒着不和我说,一直自己忍着。等我发现她走路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去医院拍片子检查,医生说是骨裂。”
雨后的夜风很凉,郝彩云一直在打哆嗦,可还是站在院子里,静静的听童老师接下来的话。
童老师裹了裹身上的黑色风衣,抓住了郝彩云的手。
“郝姐,你在第一天来应聘的时候,我看着你帮我妈洗干净的衣服,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今天我妈又把衣服弄脏了吧,你默默的帮她洗了衣服洗了澡。我看到了,墙上的痕迹你也擦干净了......”
“我妈时间不多了,我想要找个细致善良的人来照顾她,郝姐,你能全职来我家做保姆吗?你放心,薪酬方面都好说。”
郝彩云将拳头抵在嘴边压抑的咳嗦了两声。“咳咳,童老师,你让我回去考虑考虑。”
她昨天晚上在厂子的那么多同事面前跪在那个网吧老板脚下磕头求情,什么面子里子的,全都丢了个干净。
她确实,在汽修厂干不下去了,头也抬不起来了。
可是工作了七年多的地方,就这么离开,还有些舍不得。
其实伺候老人,她也不是干不得。当初她婆婆也是躺在炕上,吃喝拉撒都是她伺候着。擦洗什么的,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是郝彩云心中还有挣扎。
日日伺候婆婆,那是实在没办法。
如今她选择留在北京,是盼着能找到儿子,不得不选择一个挣钱多的工作撑着。
但是炒菜是她喜欢做的事,和伺候老人相比,同样的工资的话,她肯定要选择前者。
郝彩云离开家属院的时候,童老师眼圈含泪的目送她出了院门。
回到小卖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郝彩云用电热水壶烧了些水,躺在床上,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迷迷糊糊之间,还是觉得冷的哆嗦。
她凭着感觉摸到电褥子的开关,咔哒一声打开,整个人缩成一团。
可能是她回来的时候被烧糊涂了,忘记从里面插上门闩了。半夜嗓子干巴巴的,郝彩云吞咽了一下,爬起来想要喝水。
睁开眼就见面前坐着一个黑影。
“谁啊?!”
她声音嘶哑的胡乱将枕头下的手电筒摸出来,啪一声将强光照向那个黑影。心脏咚咚咚的跳,手也在发抖。
“别害怕别害怕,是我,贾史。”
郝彩云见强光照射下的人脸紧紧闭着眼睛,两只手下意识的挡着她打过去的手电光。她也才回过神来,看清楚面前坐在马扎上的人。
贾史,是负责打扫修理厂院子里卫生的保洁员。
她和这人,平时并不熟悉。
她性格爽朗,爱开玩笑。贾史平日里去食堂打饭,都是闷不做声的。性格倒是和吴雄飞有点像,所以郝彩云对他有些先入为主的嫌弃的感觉。
郝彩云看清楚眼前的人以后,一股火气腾然而起。
“你他妈的有病吧你!大晚上的你跑我屋里干什么来了?!出去!滚!”喊出来的声音,沙哑的有些刺耳。
郝彩云抄起枕头边的一把剪刀,一点没客气的砸过去。那把黑色的大剪刀,是她放在床头,平日里剪脚趾甲的。
贾史躲闪着摔在地上,屁股底下坐着的马扎也是翻了,咔哒一声合上。
剪刀擦着贾史的胳膊扎进后边的货架子里,六个一打的罐啤被扎漏了一罐,咕咚咕咚冒着白色沫沫流出来。
贾史捂着胳膊爬起来,解释道:“我没想进来,是我起夜的时候见你这门开着,我来看看啥情况。本来看你睡着呢,我想帮你把门关上就回去睡觉的。可是你看看你褥子底下,电褥子着火了,我要是不进来帮你关了电,你就要自焚了。”
郝彩云听着贾史拔高了嗓门解释的话后,掀开被子看了看,果然褥子被烧糊了一片。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在骂完人之后,被人家打脸。
郝彩云有些梗住了,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感受着嗓子的疼痛,她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壶和水杯。
贾史先一步走过去,给郝彩云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随后摸了下胳膊,将手指摊在她眼前。“你看看,差点扎死你的救命恩人吧!”
郝彩云喝了口水,借着手电筒的余光,看到了贾史手指上的红色血迹。越发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我电褥子着火了,你不能把我喊醒吗?坐在床头吓唬人,你什么目的!”
贾史好似更冤了。“天地良心,我弓着腰喊了你几十声,晃你肩膀你都没醒。要不是你额头滚烫,我都以为你死了呢。我还他妈的吓够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