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贾史相熟后,郝彩云经常将折叠小桌板放在小卖店门口,摆上两三个下酒菜,和贾史小酌两杯。
一开始请他吃饭,郝彩云是为了表示感谢和道歉,毕竟不小心冤枉了他还失手伤了他。
后来贾史经常拎着什么久久鸭凉菜啊,一只烧鸡啊,来找她喝酒。
这人有了心事吧,有时候还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的。郝彩云这些年在外摸爬滚打的,一个人坚强惯了。什么都憋在心里,有苦也自己咽下去。
如今突然有了个听她诉苦的朋友,郝彩云似乎一下子就上了瘾。
五月初的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郝彩云穿了一件黑色的宽松版短袖,心口的位置一朵红色的玫瑰花周边镶着黑色亮闪闪的钻。她在早市上一眼就相中了这件衣服,将价格从68元还价到了38元拿下。
她端起透明的玻璃杯,和贾史碰了一下,咂了口52度的牛二。捏着一片牛肉片扔进嘴里咀嚼了一下才说话。
“最近他们都在说我,出身粗鄙,亲戚也都是见钱眼开不择手段的人。还说我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教好,就应该回村里当个农村妇女种地,不应该出来祸害别人。你说,我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贾史身材不高,也就一米七左右的样子。脸色因为长时间在外晒着,黝黑黝黑的,倒是隐藏了很多眼角的褶子。
他在来修理厂的时候就说过,自己是个离异的人,家里有个女儿,已经上班工作了,不用他操心什么。所以他挣的钱,只够自己花就行了。
这些日子他看郝彩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郝彩云对此毫无察觉,说着话,又端起酒杯自顾自的深深喝了一口。只有辣味充斥在口腔里,她才觉得生活的滋味不全是苦的。
她品着嘴里的滋味,继续说。“这七年多的时间,我打过很多次退堂鼓。可是一想到老家里有位像泼妇般的公公和一个窝窝囊囊的丈夫,我就一百个不愿意回去。”
“在外头虽然漂浮着,却很省心。我每天就想着,什么时候能突然收到走失儿子的消息,或者想着下一顿饭炒什么菜。钱嘛,当然是挣得越多越好,但是我也不是个贪心特别重的人。”
“我就想着,攒够了二十万,就去电视台做一档寻亲节目。到时候全国各地的人都能看到,我儿子,也能看到......”
“我想告诉他,妈妈后悔了,当年太冲动,不该打他。”
郝彩云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很快,一瓶半斤的牛二就下了肚。她酒量很好,见到有车间小伙子过来买东西,还能稳稳的站起身,给人家拿两根老冰棒顺便掏出账本记账。
她重新坐下,夹了一筷子花生米送进嘴里。就听贾史问她,为什么不离婚,自己带着孩子过日子。
郝彩云放下筷子,两只手搓着腿。“离婚?我还真没想过。老家那边,两个人结了婚,即使过的再鸡飞狗跳,也都是将就着过一辈子。”
随即郝彩云释然的笑了笑:“嗐,离啥婚啊!一把年纪了。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大儿子,然后给两个儿子攒钱娶媳妇。老爷们这东西,可要可不要。”
郝彩云说完这话,两人一同笑了。
不过贾史的笑意里,有着闪烁的心思在里面,郝彩云竟然捕捉到了。
联想起这些日子的相处,和贾史话里话外的试探,郝彩云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当初张桂花的丈夫还活着的时候,俩人也没离婚呢,张桂花就和自己的雇主搞在了一起。好巧不巧的,张桂花的雇主姓史。
当初她还因为张桂花如此做法,和张桂花大吵了一架,俩人因此闹掰了。
如今贾史若是对她起了心思,那她还日日找贾史吃饭喝酒,岂不是给了人家贾史错误的信息。让贾史以为,她是和张桂花一般的人?
不行,绝对不行。
如今她的名声被侄女和儿子搞的臭名远扬,本就抬不起头来做人了。若是再和贾史传出点什么花边新闻,那她才真是不要活了。
想到了关键点,郝彩云说自己有点喝的胃不舒服,要回去躺着睡一觉。将桌子上的酒瓶子菜盘子的收一收,就将贾史赶走了。
贾史在离开之前还交代郝彩云,要是没有胃药吃,给他打电话,他去买。
郝彩云更加慌乱的将人打发走,嘭一下关上了单薄的小卖店铁门,唰一下将窗帘拉上。
直到坐在床上,郝彩云的心脏还在蹦蹦跳。
若说她对贾史最近对她嘘寒问暖的关心不感动,是假的。若是她的丈夫能有一半这么贴心,她真的就满足了。
以前没往那方面想,现在一想,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念头一起,越发不可收拾的想着,若是她真的和吴雄飞那个闷罐子怂包离了婚。和贾史重新组建家庭,每天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纾解情绪。似乎,日子就没那么难熬了吧......
郝彩云想着想着,从货架子上又拿了一瓶牛二,咕咚咕咚就是几口下肚。呛咳了两声,反而更加清醒了一些。
慌乱的将酒瓶子放下,摸起床脚的手机,找到吴雄飞的电话拨打过去。
忙音过后,就是吴雄飞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喂?”
郝彩云听到他的声音以后,反而沉静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你睡觉呢吧?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电话那头的吴雄飞不耐烦的哼了哼,等着郝彩云的下文。还真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好在,郝彩云早就习惯了。
郝彩云脱了鞋躺在床上,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想让吴雄飞来北京务工,总好过在家种地靠天吃饭。一年累死累活下来,年头不好收成也没多少。
说了很多后,电话那头,吴雄飞已经鼾声如雷。等郝彩云隔着电话将人喊醒,再此问他到底来不来北京和她一起的时候,吴雄飞只甩给了郝彩云一句话。“我就在家里安安分分的种地,哪也不去!”
安安分分?!
郝彩云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火气腾腾的冒。
吴雄飞话外之音是什么,她出来务工,就是不安分吗?!
她只身闯北京的这些年里,不止一个贾史对她青睐有加,还有其他人也曾对她表示过好感。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有丈夫和孩子的人。她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即使相隔丈夫千万里,她也从没有想过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来。
以前她只觉得吴雄飞窝囊,现在听了这句话,倒是将自己气笑了。
几年不见,能耐了,还会用话影射人了!
她安分,他说她不安分。
那她就不安分一个,给他看看!
许是酒喝得多了些,郝彩云一个猛子坐起身,身形晃了晃,才稳住。穿上鞋子,从床头小黑钱包掏出二百块钱塞进裤兜里。
重新拿起电话,找到贾史的号码接通。
“喂,贾师傅,刚才没喝尽兴。走,我们出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