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氏二兄弟不听劝，提弓携剑，拉上杨浩然，揣了纸笔，就冒着昏黑的夜色，上了松岭。

宋村长无奈，派了十几个机灵的年轻汉子，让他们点燃火把跟着。

醉酒话多，一路上，小径曲折，武秀的嘴还不停：“杨大秀才，你还是见识太少，不懂武者厉害，才拒绝了我的好意！

文不如武！

等你看过武者的手段，自然会改变主意！”

武荣给哥哥帮腔道：“秀才！

一会儿当文书做记录的时候，可别我们兄弟俩杀得太快，你给写漏了啊！”

谈话间，小队追上了刚才下山捣乱的猴子，武秀持剑、武荣搭弓，五只猴子顷刻间殒命。

武荣转头对杨浩然道：“数着，五只！”

杨浩然道：“两位小心！

你们没见识过，这群猴子的投石之术！

格外得精准，不像普通畜生，没准是妖邪作祟，不如先下山，明早再清算它们。”

武秀杀得凶性四起，满不在乎地道：“你个胆小秀才！

妖邪？

你吓唬谁？

猴子会投石算什么？

我宗门的鸡还会蹴鞠呢！

若是妖邪，县衙会不告诉我们？”

武荣也执意往深山里走：“读书人讲话好粗鲁！

万物皆有灵，叫什么‘畜生’，多难听！”

又前进了几十丈路，竟如同平地起惊雷，前方猛地传来几道的破风之声！

尖锐异常！

“咻！”

武秀下意识地将武荣和杨浩然护在身后，挥剑阻挡。

“铛！

铛！”

火星四溅！

竟是五颗飞石！

飞石被拦下，但武秀手腕微麻，心中略感不祥：“猴子这么大力气？

堪比练力境！

这准头？

不会真的是妖吧？”

但仍然嘴硬：“哪怕妖邪在此，武某人也不带怕的！

只是天色已晚，不利于我弟弟的神箭发挥，席间又喝多了酒，吃撑了肚子！

带上那些死猴子作战功，我们回去消食，明早再战！”

远远跟在后面的村民，听了武秀的命令，去捡死猴。

黑暗的树丛中，漂浮着一双又一双阴森诡异的猴眼。

它们的手腕处，缠绕着一道紫色布条般的光晕。

那正是不知谁人赐予的妖力。

猴子们凭此掌握了投石之术，又狠又准。

第二轮飞石比第一轮劲力还大，再次袭来！

武秀挥剑。

只挡住了四颗。

一摸耳垂，黏糊糊的。

血。

他的醉意猛地惊醒了大半：“我断后！

快走！”

读书伤眼，但有功德录加持，杨浩然的夜视能力，居然比武秀还强些。

他看见，这些猴子扔的不是石子，而是被打磨过的石片，周遭极为锋锐，锋利程度都快赶得上菜刀了！

会造武器的猴子，还算猴子吗？

这么一想，杨浩然惊出一身冷汗。

白悦柔能在这种石片下只受轻伤，真是命大。

又是一轮飞石。

武秀的耳朵滴滴哒哒地垂着血，这一次，他只挡住了两枚。

虎口和手腕，还被震得生疼。

兄弟俩没看见，一枚飞石漏了过去，削中了杨浩然。

袍子划烂，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借着火把，杨浩然看见，飞石弹开，只在他的皮肤上，砸出一点浅浅的白痕。

他立刻反应过来，功德录奖励的体魄和根骨，早就让他的身体远超常人！

猴子凭借妖力，也无法伤他！

“有些古怪，越靠近松岭深处，猴子妖力越大。

但既然它们伤不了我的话……”

正在心里规划着，杨浩然突然感觉到，一小坨肉，带着温暖粘稠的液体，拍在了他的脸上。

竟然是武秀的耳朵！

猴妖用飞石，把他的耳朵削下来了！

武秀慌得只顾着逃命，杨浩然大声提醒他：“把耳朵捡起来！

把耳朵捡起来！

找个好郎中，用秘法还能接上！”

武荣只擅于在远处使弓，体魄比武秀更差，他哥哥刚一暴露身位，他就被一块飞石敲碎右腿膝盖，痛苦地惨叫着，跪了下去。

“搭把手，抬他！”

武秀没办法，只能喊村民帮忙。

几个胆大的年轻汉子，跑上前来，把武荣架在肩上，一行人狼狈地往山下逃命。

……

宋村长带着村民，点着火把，守在山脚，心里美滋滋地等着杨浩然他们凯旋而归。

一想到猴灾这个心头大患，马上要被根除，宋村长就心情舒畅，乐得皱纹都舒展开了，便秘也要好了。

当杨浩然一行人溃败下来，他脸都绿了。

“武氏二兄弟不是开德县的武道天骄吗？

又有玄合门的大师培养。

怎么让猴儿给揍了？”

宋村长感到震惊和心慌，但还是赶紧安排人手。

“快救治伤员！

请李郎中来！”

武秀还在嘴硬：“这群畜生太卑鄙！

偷袭！

不讲武德！

诸君稍安勿躁，待我飞鸽传书，连夜去宗门搬救兵！

弟弟，你安心养伤！”

武秀并未听到武荣的回应，甚至没能听见他断腿后疼痛的呻吟声。

他疑惑地转过头。

武荣并不在队伍中。

而是被遗弃在了松岭。

武秀感觉自己全身的血，瞬间都凉了。

随即，整个人被悲怆和暴怒的情绪填满。

他双手抓住一个松岭村小伙的衣襟，咆哮道：“我弟弟呢？

我弟弟呢！

他不是你们抬着的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诿：“我不知道啊……”

宋村长过来，想安抚武秀。

武秀松开那村民，也不管耳边的血簌簌地淌，就想不要命地往山上跑：“弟弟！

我的弟弟！”

可怜宋村长一把老骨头，根本拖不住他：“别去，它们猴多！”

还是杨浩然伸手，才将失了智的武秀摁住。

众人忽然都安静了。

漆黑的松岭上，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眼睛，足有上百双！

武秀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猴妖……

要屠村了！”

宋村长脸色煞白。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想，邪妖屠村的恐怖之事，竟会发生在松岭村！

“乡亲们，快收拾金银细软，跑路啊！”

武秀骂道：“都什么时候了，别惦记你那破比金银细软了！

抓紧逃命吧！”

恐慌的村民们哭天喊地地逃跑，猴妖冲下山的速度比他们更快，有的猴子摔倒了，其他猴子就踩着它的躯体继续向前，妖群像一颗滚动的肉球，透出一种邪门的疯狂。

武秀喊着让大家逃命，自己却没走。

他神色平静地望向疯狂的妖群，用袖子拭了一下剑身。

慷慨赴死。

“以我一人，换千家安宁。

我练武，大概就是为了这一刻。

可惜，未能功成。

对不起爹娘和师父了。”

他摸了一下布兜，想烧点烟叶，却想起它们丢在了松岭上。

“秀才！

给我写列传啊！

把我弟弟写得俊一点！”

武秀喊完，也不知逃命的杨浩然能不能听见，自嘲地笑了笑。

一只大手压在他的肩上。

“退后，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