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允告别道：“我了解你的性子。

“路见不平一声吼。

“眼里容不得沙子。

“只要有老百姓吃亏了的事，你一定会站出来，替他们打抱不平。

“我若是差人，给你找一艘直达湟水入海口的船，你路过那个洪涝之地，肯定也要下去看看。

“所以，我便提前将此事告知于你，并询问一番。

“你若想管，我便让管家，为你联系到那附近渡口的客船。

“你若不想管，我就直接让管家找一艘客船，把你送到北海，方便你直接南下去皇城。”

杨浩然咧嘴一笑，道：“您既然知道我的性子，那就请帮我找一艘到达洪涝之地附近的船吧。

“我若见百姓生活于困苦之中而不救，为了自己的私事而走开，事后再想起来，绝对会寝食难安。”

方允赞许地道：“少年人，仁义心肠！

“我便祝你一路顺风，皇城之行顺利，回程后举人高中！”

杨浩然和白悦柔拜别了方允，乘着夜色坐上船，一夜无话。

客船行使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杨浩然就远远地看见了东面的水泽之地。

但见湟水已然冲垮了河堤，漫进了两岸的农田之中。

田地间依稀可见当地百姓搭建的砖房，大水一发，必然得拖家带口地逃亡，这辛辛苦苦攒下的房子，肯定也住不得了。

白悦柔看见麦田被湟水冲毁，满脸都是心疼的神色。

家里的农活虽然都是杨浩然在干，但白悦柔也清楚，再过一段时间，小麦就要收获了。

这时候发大水，相当于把农民们一整年的收成、口粮，乃至于来年的种子，全部毁于一旦！

意味着可能爆发的饥荒！

白悦柔担心地道：“怎么回事？

“这里怎么淹成这样了？”

杨浩然道：“确实严重。

“方叔叔提了一嘴洪涝，我本以为只是湟水漫堤，没想到直接淹到了远方的村落。

“这直接吞噬了十几里的土地了吧？”

白悦柔问道：“如果明年爆发了饥荒，朝廷或者齐鲁道，会出钱、出粮救灾吗？”

杨浩然答道：“应该会有所作为，但过各地、各级官吏手中的钱粮，都要被克扣一部分，才能发到百姓手里。

“如果只是一县之地受灾，那么拨下来的救灾钱粮，总量就应该没有多少。

“能发到百姓手里的，肯定更少了。”

白悦柔叹气道：“唉。

“老百姓真苦。

“年年交粮交税，要被克扣一些。

“有了灾祸，仙朝救灾，又要被克扣一些。

“他们是两头吃啊！”

杨浩然倒是见怪不怪了，道：“仙朝便是如此。”

白悦柔庆幸地道：“咱家辛亏有你，有功名在身。

“否则，繁重的赋税，日子还真是艰难。”

杨浩然钻出客间，和船老大聊了聊。

“船家，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艘只有三间客房的单层小客船，没有元气罐和机关道修士制作的划船阵法，全凭人力驱动。

船老大一人拄着双桨，划着船朝下游劈波斩浪。

船上还有两名船工，每过一段时间，就跟船老大换班。

毕竟是小船，也只划东山郡周边两到三座县城的地界，航程很短，倒也不算累。

船老大答道：“回老爷，这里是长清县！”

杨浩然笑道：“你也不看看我什么年纪，你就叫我老爷？”

船老大老实巴交地道：“不看年纪，看地位。

“您是方府管家介绍来的贵客，能坐俺这条船，是俺的荣幸。”

杨浩然道：“别叫我老爷，不用太客气。

“什么贵客不贵客的，我还不一定有你有钱哩。

“你平时怎么称呼我这个年纪的男子，便怎么叫我就好。”

船老大点头哈腰，但就是改不了口。

“也是个劳作了一辈子的苦命人。”

杨浩然这么想着，给船老大送了一把烟叶，船老大诚惶诚恐地收下了。

看着船老大烟瘾上来，却要划桨腾不开手，杨浩然也不劝他，继续问长清县的事。

“长清县怎么被淹成这个熊样了？”

船老大答道：“客官，长清县这回的洪涝，着实有些古怪。

“六月可不是湟水汛期。

“伏汛最早最早，要等到七月份，而且只要不是大的天灾，齐鲁道一般不发生洪灾。

“当然，一旦发生，就是大灾。

“长清县的洪涝，却不是湟水本身水量激增。”

杨浩然觉得奇怪，问道：“湟水水量不涨，那淹过河堤、淹毁农田和村庄的水，是哪来的？”

船老大道：“回客观，天上来的。

“这回的洪涝，全来源于一场大雨。

“十天之内，我划船跑营生，来来回回总共六趟，路过长清县。

“看这场大雨，一场下了六天，一场下了四天。

“听渡口的其他船夫说，咱们昨晚刚出发的那个点儿，长清县这边的大暴雨刚停。

“但是您看这天气，阴沉沉的，天空低得很，似乎又要下雨了。

“长清县虽然紧邻湟水，但也属于偏干的地方，往年哪有这么大的雨？”

杨浩然听罢，觉得离谱，便问道：“当地的官吏，没有和龙王沟通吗？”

船老大不知该如何讲，怕说的话不对，冒犯了杨浩然，想了想，道：“回客观，您想，齐鲁道一般都是干旱了，给龙王祭祀、求雨。

“哪有说求龙王老爷，让它少下一点的？

“这要是去求了，在龙王老爷看来，那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吗？

“再者说了，齐鲁道这边，也没有祭祀步骤，是求龙王老爷停雨的啊。”

杨浩然苦笑道：“老百姓今年的收成、口粮，甚至是明年的种子，全被淹死了，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呐？

“当地的父母官，怎么不做些什么？”

船老大答道：“官老爷又饿不到。

“哪怕是大灾之年，也有人打猎、烤肉给他们吃。”

杨浩然微微叹气。

船老大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对其他百姓不幸的遭遇，都有些麻木了。

但杨浩然不会去指责船老大没有同情心。

众生皆苦罢了。

杨浩然又跟船老大客套了两句，钻回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