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如云觉得梁辰的话完全不可理喻。

大周以武立国，如今又是乱世，武者才是能够叱咤天下的风云人物，这个时候弃武从文，先不说能不能在仕途上走出一个前程，怕是让自己温饱都成问题。

其实梁辰并不是真的想要一心学文，他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修炼。

如今虽然开启灵池，但灵力尚低，面对几个，十几个普通人尚有余力，但若面对千军万马，或是十数名武道高手，体内灵力一旦枯竭，便没办法全身而退。

实力就是一切，他要以最快的速度修炼到这一方天地的巅峰。

前世杀业太重，很多儒家的经典对修身养性有不错的效果，也能帮助控制自己不再坠入魔道，所以书院对梁辰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辰，听我一句劝，你与何群算是同门，军中有何群在，不会让你……”

梁辰摇头打断了韩夫人的话，他说道：“何将军在军中过得并不爽利吧？”

上一世他投靠何群，亲眼看着何群在军中备受倾轧，他也因此而不被重用，甚至会被同僚釜底抽薪，背后插刀。

所以梁辰明白，从军太麻烦，远没有到书院清静。

韩夫人眼神闪烁，梁辰的话一针见血，戳中了何家的痛处。

只是不知道这么一个十六岁的外乡少年是怎么知晓这一切的。

趁着韩夫人愣神的片刻功夫，梁辰已经跳上马车，他舒展了身子躺在何梦华的脚下，惬意道：“可真是要比驴车的木板舒服多了！”

何梦华满脸嫌弃，她向里收了收脚，不愿被这个满身风尘的少年弄脏了鞋子。

韩夫人无奈摇了摇头，上车坐下，笑着说道：“奔波了一路，想必是真的乏了，就这样歇着吧。”

梁辰仰面看着韩夫人的脸，陷入一阵恍惚中。

这已是一张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脸，但她现在才刚刚认识自己。

就这样，一马车一驴车，入城而去。

襄城是北疆最大的一座城池，扼守塞北咽喉，是羯族入境的必经之地，城内多是军户亲属，参杂了些流民，鱼龙混杂。

襄城天高皇帝远，城主便是这里的天，城外军镇虽不归城主调遣，但补给军需尽皆经由城主之手，故而城内城外相互之间都有几分薄面。

城内世家子弟也常与将门纨绔厮混，时常城内纵马，城外飞鹰，嚣张跋扈。

梁辰一行人进城时便正好遇到一群纨绔打马出城，险些撞了老汉李二驴的驴车。

李二驴吓得心惊肉跳，一口一个“大爷轻点”“大爷慢点”，活脱脱一个笑脸相迎的“风尘客”。

在李二驴看来，他能进城讨个生活，便是天大的好事，嚣张跋扈的贵公子们也也比往常更顺眼些。

何梦华趴在窗口满脸羡慕，她指着烈马荡起的尘土对韩如云说道：“母亲，曹耀他们又出城放鹰去啦！”

韩如云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女儿家的，整天胡想些什么，城内打打马球也就算了，城外放鹰你想都别想！”

何梦华眼睛顿时放光，她忙说道：“一会儿就有马球赛，不如……”

“放肆！”韩如云薄唇轻启，不怒自威。

何梦华瞬时噤声，心中对梁辰的怨恨不免增了几分。

若不是接这个家伙进城，母亲定是不会拦她去看马球的。

梁辰自然看得明白，不过他没打算遂了何梦华的心愿，反倒翻身而起坐在韩如云旁边说道：“夫人还是要对她多加管束，免得沾了纨绔习性，日后嫁不出去！”

何梦华被这话气得腮帮子鼓了老高，她抬脚就要去踹梁辰的小腿。

被韩如云一瞪，又悻悻收脚。

上一世，梁辰行止木讷，在这车里是半句话不敢说的。

现在对他来说，调戏何梦华倒是很有乐趣。

韩如云看着梁辰眼中的笑意，心思流转，便开口问道：“若想学文，当往中原去，襄城边陲向来重武，那书院已是青黄不接了。”

梁辰点头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但今年大周灾害频发，往外走尚有一条活路，往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韩如云叹了口气道：“也是，你若想入书院，我帮你去说，只不过怕是辜负了夫子的期望。”

“我有自己的选择，报效家国，不只有从军这一条路可走。”

见无法说服梁辰，韩如云也只能心中可惜。

马车进了何家，梁辰洗漱了一番，又用了一顿饭食。

李二驴跟着沾光，也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吃完饭，等到韩夫人歇晌，何梦华便着急忙慌地想要出门去玩，却被梁辰拦下。

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刚来了她家的外人敢拦自己。

“你母亲说了，午后要一起到书院去。”梁辰说道。

韩如云想着反正要去书院走一遭，不如把何梦华也安排进去，还能让她稳一稳心性，消停一点。

“你想去书院，去就好了，关我什么事？本姑娘可没时间和你去浪费。”

“你母亲说了，你也得去书院学习。”

“我母亲说了，我母亲说了，她说了什么我知道，用不着你操心！”

梁辰更加有了兴致，何梦华想走，他偏偏一步不离地拦着。

何梦华气得抓心挠肺，却无可奈何，就这样一直等到韩夫人午睡醒来。

何梦华和母亲哭诉，却反被韩夫人训斥了一顿，带着她和梁辰，一同往书院而去。

到了城西，崎岖山路上行了不久，一行人远远便看到书院大门上的牌匾，上书“和光书院”四个大字。

左右是一副对联：

乾始坤成，通彻古今上下，总是鸢飞鱼跃；

静虚动直，浑忘物我内外，无非月满潮平。

韩夫人递了拜帖，一行人便被引进书院客堂等候。

不多时，一个白发苍苍的儒雅老者悠然而至，他打量了梁辰一番，坐在主位上捧茶说道：“韩夫人，若是令千金愿畅游书海，老朽当竭心尽力，若是这位公子来求学，那韩夫人还是请回吧。”

“苍老这是何意？”韩夫人不明白梁辰为什么会被拒绝。

苍老抿了一口茶水，看向梁辰道：“旁人看不出来，却是瞒不住我。”

“哦？”本来微微躬身，作谦虚状的梁辰将脊背挺直，淡然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苍老轻笑一声，眼中精芒闪烁，他严肃说道：“公子杀气盈野，岂不自知？”

“杀气盈野？”

韩夫人和何梦华面面相觑，这梁辰也没从过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