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辰稍有些惊讶，他自认为已经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身上的戾气还是被发现了。

前世入魔，一生杀戮，确实杀气很重。

看来苍老并非等闲。

这也提醒了梁辰，需要重视一下隐藏气息这个问题。

梁辰对着苍老微微一笑，躬身道：“从云城到襄城的路上不太平，不瞒先生，学生是一路杀过来的。”

苍老摆手道：“你可不是我的学生，我这书院里有皓首穷经的老孺，却没有杀伐暴戾的武夫。”

梁辰再拜，说道：“先生，学生习武是为了活命，杀人也是为了活命，为活命而积攒的杀业如何能成为书院拒绝学生的理由？”

苍老正色说道：“书院在襄城几乎是个无人问津的地方，你放着边疆的军功不去取，反倒来老朽这里求学，不得不让老朽觉得你别有用心啊！”

“欲以圣贤道理化解一身杀业，这便是学生的‘别有用心’。”

梁辰这话一出，苍老先生倒确实没有了拒绝他的理由。

“老朽只是觉得你更适合从军报国。”

一旁韩如云也趁机对梁辰说道：“是啊，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事情，云城夫子也认为你是沙场上的栋梁，而非能坐下来研读经典的儒生啊！”

梁辰摇头，对苍老先生道：“先生，我今日来时带了一幅字，就当拜师礼，先生若看过这幅字还不肯收下学生，学生自当离开。”

说完，梁辰从袖中将一幅字抽出，来到苍老面前准备展开。

那不过是一卷普通的纸张，看上去实在是不像能送出手的礼物。

一旁何梦华翻了个白眼，小声在韩如云耳边嘀咕道：“哪有人送拜师礼这么随便的？他一介武夫，能拿出什么好字来？”

韩如云心里也有些不舒服，确实没有这样随便送礼的规矩。

她今日也是带了东西来的，于是赶忙走到梁辰身边，用手按住了梁辰准备展开字卷的胳膊。

“苍老，这孩子有心了，不过今天真正要给您的拜师礼在我这里。”

何梦华走上前，把一支细长的盒子递了过来。

打开盒子，韩如云从里面取出一卷画，在苍老面前展开。

“塞北孤烟图，王淳的真迹。”

饶是苍老这样的老儒也顿时失态，他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双眼放光。

“塞北孤烟图共分两卷，一卷藏在大内深宫，一卷隐世多年，难道说……”

看着苍老惊喜的目光，韩如云点了点头，“王淳正是我的外祖父。”

苍老接过这幅图仔细观摩了半天，点头认可道：“确实是王淳的真迹！”

韩如云温柔一笑道：“先生喜欢就好。”

苍老突然正色，他将塞北孤烟图塞给韩如云，说道：“韩夫人，这等礼物太过贵重，老朽何德何能，可以收这传家宝一般的拜师礼？”

韩如云将画推回去说道：“不是送给老先生一人的，是捐给书院的，与其让明珠在我那草堂里蒙尘，不如在书院大放异彩。”

苍老难掩脸上的笑容，他搓了搓手，最终将这幅名画接下。

“韩夫人有心了，令爱想要进书院，便是没有这幅画也是毫无问题的，但这位公子确实不适合书院……”

梁辰直接开口打断了苍老，他说道：“苍老还没有看我的东西，为什么非要认定书院不适合我？”

苍老的胡子微微一抖，显然对于梁辰打断他说话的行为有些不悦。

旁边的何梦华快言快语，她柳眉微蹙，对梁辰不满地说道：“什么规矩都不懂，安静呆着，别打岔！”

梁辰没有理会何梦华，仍然坚持在苍老面前展开自己带来的那幅字。

何梦华心中不悦，心想这个外地来的小子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他一幅破字，如何与名满天下的“塞北孤烟图”相提并论？有了这幅图，母亲再与苍老央求几声，准是会答应的。

苍老刚刚收了韩夫人的赠礼，也不好当面对梁辰发怒，便瞟了一眼梁辰展开的字。

正准备开口贬斥梁辰那幅字的时候，苍老怔在了原地。

他神情逐渐变得肃穆刚正，眼睛再没有挪开半分。

儒家的气韵从苍老的身体中扩散开来，他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一种思定的状态。

苍老口中不自觉念出了这幅字上的内容。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话是前世梁辰在漫漫星路中，一位以文证道的大家说给他听的，蕴含儒家浩然之气，辅以道韵，便是上乘的修炼功法。

梁辰这幅字，便是自己来之前用道韵写下，于儒家之人而言，算得上是一件修行的宝贝了。

许久之后，苍老才从思定之中解脱出来，他对着这幅字躬身长揖。

韩如云母女面面相觑，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梁辰拿出手的东西会让苍老如此重视。

何梦华侧身看向梁辰手上的字，仔细读了一遍，虽说感觉到些正气，但并不觉得可以到让苍老作揖的地步。

况且这幅字也……太丑了吧！

歪歪扭扭如虫爬蚁附一般，无甚美感。

“公子这幅字是从何处得来？”苍老直起身子，再没有那种对他轻慢的语气。

梁辰笑了笑，“偶然得之，苍老若将其带在身侧，对于自身儒道修行定然大有裨益。”

苍老激动地无以言表，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如何担得起……”

梁辰躬身道：“还请苍老允许学生进入书院。”

苍老一反之前的坚硬的态度，点头道：“恕老朽之前眼拙，未能看出公子是与儒学如此有缘之人，能明白这幅字的与众不同，自然有资格进入书院。”

韩如云在一旁不得不对梁辰刮目相看，要知道，书院虽然没落，但苍老依旧是襄城首屈一指的大儒，便是朝中名流也有“苍汉宁之文章乃儒家风骨”之言。

能得到苍老的肯定，足见梁辰手上那东西的珍贵。

“既如此，这两个孩子，就麻烦苍老了。”韩如云说道。

苍老立刻将书院的杂役叫来，说道：“为梁辰小友即刻安排一套雅静的院落！”

韩如云和何梦华呆愣当场，苍老竟连“小友”这个称呼都用上了。

这是，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