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绅士地留一点?”女孩拨弄着火堆,一头山猫,一头黑熊,还有若干兔兔小刺猬,带着病菌的浣熊(动保协会不要冲我),通通进了男孩的肚子。
“我的身体要求我这么做,其实根本没什么味道。”啃着熊掌的男孩说。和猫一样,他的舌头很怕烫,可是你看了他吃东西的样子,恐怕不会将他看作同类。
不是狼吞虎咽地快。烤熟还有点焦糊的肉块他都吹了半晌,后来干脆哈着冷气,肉的表层很快涂了水气的冰沫,银灰色的舌头就真的像猫一样,把一切含着骨骼上的肉丝清理干净。
女孩想捏一捏那上面是不是有猫科生物的倒刺。
不算短的时间,她看着男孩像对待工作一样认认真真地把所有能吃的地方清理完,就是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家伙还维持着红皮,里面满是尖牙利齿,就像..食人鱼?
彩虹翼长叹一声:“到了城市以后你要工作,我可养不起你!”
自食其力?但是这样的女孩说出了能让宅男在夜里笑醒的话。外地打工,小情侣互帮互助?
可逄丹不是宅男了,他的梦已经醒来,他不是好好学生了,万人斩..他回味着血色的夜晚,手上的、身上的,沾满又被雨水洗透,又重新来一遍。
“我去搬砖。”在啃食中,逄丹抽空回答了这句话。
红头蜥蜴张开不算大的口盘膝而坐,细嚼慢咽地吃东西的样子,还有那么一丝可爱?女孩的手摸上了杀马特一样的脑袋:“骨头?不对,角质层吗?”
“富含蛋白质。”逄丹吃完了零零散散的肉块。“怎么办?还有点饿!”
“这样可不行。”彩虹翼看着找不着人烟的荒野,海尔雅拉因为保密的缘故周围二百公里毫无人烟。“有了这个弱点,虽然冷漠了,但是吃东西的时候比之前更可爱..你有没有想过,当你饿了的时候手里攥着大叠钞票的家伙直接就能把你领走?”
“我会把花花绿绿的东西直接抢过来。”男孩听着风声,看样子又要出去狩猎。
“这样你会人人喊打的。”女孩撸猫一样摸着只盯着食物的男孩脑袋。“你看,就像现在这样,毫无抵抗,逄丹,人不能蜕化成大猫,理性思考是智慧生物的进步。”
“我想啃掉你的手。”男孩忽然说,“但只有唤醒那些细胞的时候我才会有这个冲动。”
“但是,我没有衣服穿。现在可用的变身,只有这一种。”被抚摸的逄丹就像猫一样顺着角质层的趋向点着头。
“想动手的话就乘现在,过几天说不定就恢复了。”
女孩忽然笑了,亦复哀怜。“你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了吗?”
“没有希望的生活就像永远极夜的天幕,看不到色泽和云彩。”
绿色的眼睛看着他,这就是假面怪人的优点了,不同的变形让人感觉有不同面孔在看着你,实际上真正的面容只有一张,深深地埋藏在被闭合的心里。
Alfa看人的感觉是“这个好吃”,或者“我要把你们全部死啦死啦地”。
也许这个叫拉丁文名的女孩和自己很像?逄丹完全无法从漂亮的脸庞中看出什么,从一眼的惊艳到现在的迷雾和奇怪,隐士长居山谷,朝见的时候要挑选艳阳天的早晨,你登上山顶的时候才能拨去那些层层云雾。
有经验没文化的长辈们常常说女人如水。可溪流和江海能一样么?看酸眼睛的雄伟瀑布和坐守一方的枯井也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你对着一汪清泉和幽暗的深潭会发出
相同的感慨么?
阅历尚浅的逄丹不知道怎么形容,野性本能没有预感到危险,也就是说对方没有动手的征兆,可是看着这个自称十四岁的女孩,逄丹总感觉有点失真。
身材就算了,知心大姐姐音也不好说。混迹街头打黑架的女孩会有这种奇怪的沧桑感么?那不是简单的性格独立,就像是..一个人守望着一个秘密...等待了很多很多年。
逄丹慢慢地汲饮着从纺锤树上敲下来的树干,他倒拔了一棵成年树,把多余的根须踢掉,抱着树干当水壶用。
“给你。”他把超过合抱粗的倒立纺锤树递给女孩。
彩虹翼没有接,也许是嫌弃,也许是单纯的力气不够,谁会拿这么惊悚的大块东西当水壶用?除了摞奔的变态。
“虽然感觉你和我一样,平时可能不太会吃东西。”逄丹一点一点回想着过往,彩虹翼从不在干肉广场那边住,一道睡觉的时候就玩消失,反正四天里逄丹没见过她。平时据说是管打架的事情,逄丹也只从别人嘴里听过。
她的出身,她的过往,她的所有细节,都是一个谜。
但逄丹没精力也没心思细究了。他用力将储水树倒茶在地上。褪去了Alfa形态,因为那些细胞把能量消化完了,他不能让病毒吃的太饱。
“如果你要杀我的话,请暂缓一些时间,如果你等不及,请把我葬在这里,带着拉简的头颅来祭奠我。”男孩自顾自说完话,向后一倒,睡着了。
肉体还在负载范围内,精神的刺激太大了。连梦里,都是血和雨,弥漫了精神世界的天空。
女孩坐在原处,轻轻地掰开男孩放在兇膛的双手,把时而紧皱时而放松的眉宇抚弄,直到安详出现在宁谧的脸孔上。
“小狮子总会离开襁褓一个人去流浪啊。”她说。
“这个世界的真相需要你去发掘,要早一点醒过来啊,我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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逄丹做了个清浅的梦。他在葱茏的绿意中醒来,身旁是光顾过菌类的兔仔,他看到铺满鲜花的小道,那儿链接着他的故园————
家、学校、马路、草坪、商业建筑,一切都回来了!
他欣慰地走上归路,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心里头还是沉甸甸的,有忐忑、有不安,还有疏离感和割舍。
我又不是乡音不改的老头!他在心里宽慰着自己,他走在上学的街头,感受着岑然长寂的路面,终于感到了不对头: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他走得也不是上学的路,是回家的..路上丝路花雨,芸瑛接道。在荷兰式的纺车木屋后面,是带着红头巾扎着金色发辫的女孩模样,她像日轻漫里的欧式少女一样低低地打开双臂,就差一句“尼桑万岁”
女孩似乎比想象中成熟,因为最终脱口而出的是“你回来啦”。
不知为什么看不清脸,在意识陷入深层的一刻,他倒在迎接的人怀抱里。
“真重!”现实里,彩虹翼忙碌了半天,把纺锤树削成了独轮车,因为没有铆钉,只有隼接的缘故,车轮歪歪扭扭地,气得女孩再次撕下两截袖子,系在肩上,把渣男放在作品上,拖着走路。
我到底是骡子还是马呀,彩虹翼心里哀叹着,却没有把男孩放下,毕竟,秘密在那里,需要两个人去找寻。
“唔..”逄丹木着脸,湿润的感觉,是露水轻滴的午后,女孩在清晨采集了它,用这个唤醒深睡的人。
“第二天了吗?”逄丹显得懒洋洋,可意志支撑着他坐起来。和以前上学时候一样,明明外面天还没亮,路上还有积雪,伸出被窝的手马上就会僵硬失去知觉,他还是灯开了保护温暖的棉被,迅速起床去上学,风雨无阻。
女孩抽回拿着树叶的手,赌气般丢下了所谓拖车,坐在地上休息。
逄丹被颠到地上,有点震惊。
貌似他们不熟悉,有什么样的女孩愿意为了无家可归的摞男当驴子拉车?记得小仙女们有时会把你当珍珠翡翠,给你亲手熬制的白玉汤喝,那就是最大的恩赏了,更多的时候她如果是驴,那你至少得是马或者骡子。
逄丹从颠坏的拖车上下来,发现腰间系着葫芦娃专属森林带,头上戴着简易版耶稣套圈。
君何为此?臣妾愧不敢当!要是铁人熔化了就该这么说,逄丹只是叹了口气,扪心自问:
“我是谁?”
这句话像是在问自己,也可以理解在试探地发问,只看语气。
“你很重,我拉不动。”彩虹翼微微喘气,“看着车辙,才颠了一百来米。”
“为什么?”逄丹又问,同时感到有点好笑以及可笑,早年港剧都这么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话多是在心心相惜的男男之间,还有悲情的倒贴女配。
“我们以前认识?”
“想要什么就直说。”逄丹不觉得自己很值钱,除了脏东西拉简..还有歌利亚也是..唉。
“载你一程而已。”女孩平淡地起身,“你这样根本无法复仇!”
她走过来,捧住男孩的脸蛋,亲昵的举动被演绎成了咄咄逼人的味道,“你把沮丧写在脸上了,男孩!藏不住心事,控制不了情绪,你甚至走不到那个拉简身边。他是最大的资本家,身边不缺少心理战的人!”
“逄丹。”她死死抵在男孩的额头上,逄丹这才惊讶发现他感觉不到女孩的整个头骨,“觉察出了吗?我们一样!游离在人群之外!这才是我跟着你真正原因!”
她冷冽地笑着,表情从寒冷的边缘消退,刮起了仲春的微风,“不要自卑,不要后悔。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无可更改。沉溺在自责内耗的感情里,只会重复和过去相同的错,变得优柔寡断。”
“何况,”她转到男孩背后,扶正他略显沮丧的脑袋,“黑夜里的鸟儿夜莺都会用歌声驱赶死神,野外的天鹅会在死前放声歌唱..无论你快不快乐,它们都在作恶,世界都在发生着大同小异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在封闭和自责中走过这一天呢?”
“你说得对。”其实从一开始逄丹想说你好像我妈反冲回去,但是女孩殷切还有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让他收回了伤人的话。
“拉简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是连流浪汉都不如的兽孩啊。”
“那不是对自己的准确认知!”彩虹翼把他从破坏的独轮车堆里拽出来,他们处在一个弧形高坡处,底下是铁轨,公路也应该不远。
“连你的敌人都称你为宝贝!他可没有小视你!看!”好看的没有指节的小手指着那个方位,“密西西比!再往东就是旧东部区,穿过漫长的工业园地,就是卡维尔丹——卡勒利维尔丹忒姆——迷雾之城!”
“拉简就在那儿?”
“这个国度有一半以上的富豪公司总部迁到了那儿!在半年以前。”女孩看了看他,转了转眼,
“我刻意避开了人,在你睡觉的时候,但是..这样进城可不行。文明的世界,哪怕部分守旧的印第安人也不会这么穿。”
你也不能那么穿,大街上跳自由体操么,袖子还撕了,我..我的错。
想到断袖的原因,男孩沉默了。“那边有人。”
护林员和河道工在这条长而宽的河流主流支流上随处可见。
在哥伦布航行发现这里的1000多年以前,筑墩人就在这里兴起了公社文明,筑墩人之后,卡霍基亚城市建立,这大概是这片土地上唯一和优雅文化和文明相关联的东西。
守林员很少,这个时节万物进入了寒冬,他们只需要例行巡视和防火就好,河道工更累,人员更少,但是往往会有汽艇环航。
瞄来瞄去,逄丹选择了公路上自驾游的男女。出门在外都有随身衣服的,因为可能要野营和露宿。
逄丹瞄准了那辆一看就是租来的丰田卡罗拉,只劫后备箱的衣服不要其他的,现在即使不变身从山坡上跳下去也能像超级英雄一样帅气地落在车顶。
反正彩虹翼看着男孩脸上抹着黑泥用树杈串着一溜溜衣服过来的时候还是微微露出稀罕的笑容。
穿衣服的时候遇到了问题..逄丹的下身裤子紧了一点,上身又显得宽大,要是在大城市,这样少不得被警察问话。
彩虹翼...那些衣服不合身,女孩的肩有点窄,宽大的衣服有点松肩,逄丹顺来的粉红字码短袖又太紧了,下摆因为上面被高高撑起而露出小腹。
忘了要钱,那样真成打劫了。可是要找到合身的衣服有点难,女孩把正规的衣服穿出了瑟晴的感觉。
“下面的大问题来了。”女孩弄了上摆丢了下摆有点兇闷气喘,“我们没钱,自驾游去卡维尔丹太奢侈了,可是在英伦风的大都市,我们这样根本进不了城。”
“找一家黑涩会吧,”逄丹想到这个主意,“我们那里黑话叫劫富济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