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平站在一片厚重迷雾中,茫然的观望四周。
我不是在睡觉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百思不得其解,意识昏昏沉沉,难以静下心来专注思考,只能凭感觉迈开脚步,下意识逃离这方迷雾世界。
灰白色的稠密云雾如同具有粘性的蛛网,丝丝缕缕缠绕在他身上,让他脚步逐渐缓慢,身体逐渐佝偻,意识更加浑浑噩噩。
咚~~
突如其来的一声钟鸣在元安平耳边响起,将他迷乱的神智唤醒,双目中清明乍现。
现在他才发现,那如蛛丝般的迷雾竟然变成了数千条手臂,有的枯瘦如老人,有的健壮如青年,有的白皙如女人,有的柔软如稚童……
一只只手臂死死钳住了元安平的臂膀,大腿,腰腹,脖颈,用力向后拉扯,不想让他继续前进半步。
元安平艰难晃动身子,甩开数条手臂,但很快又有新的手臂扑上身躯,情况愈加严重,无数只大手猛地伸向他的面庞,捂住口鼻,遮住眉眼,盖住双耳,使他不听不闻不见。
任凭元安平如何挣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丝光明淹没在交叠指缝中,意识将要陷入昏沉黑暗。
可就下一刻,一声钟鸣响彻世界!
无数只交缠的手臂化作烟尘四散,元安平重新睁开眼,可还未待他感到欣喜,耳边便传来无数道清晰或是模糊的呢喃细语。
“安平,走,咱爷俩骑马去!”
“李永康,你又在这打麻将!孩子呢?孩子你都不管管?”
“林岚,给我看看你今天写的章节。”
“刘郎,我等你……回来娶我!”
“你作为我袁府的嫡女,怎敢偷跑出去与这些地痞流氓之流厮混!”
“……”
脑袋突然传来剧烈疼痛,仿佛正有人刨开头皮,硬生生的往大脑里塞入冰冷事物,无数张陌生画面在元安平赤红眼眸中流转,他情不自禁蹲下身子,低头死死抱住脑袋,喃喃道,
“我是李永康,我在打麻……不对我明明是林岚!我在写书!”
“我在写书,对我在写书!还有舒雅……我答应过舒雅,我会娶她!可是林岚娶不了他!”
“所以我不可能是林岚!我本该是袁府嫡……不对!不对!我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我明明是……我…我是谁?”
无数错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混乱交叠,元安平陷入迷茫中,他的面庞如同尚未定型的塑像,在不断变化,
中年男人油腻的面庞,须发斑白的老者,儒雅俊秀的书生,美艳明媚的少女……无数人的无数张脸替换了他原本的脸,面容不断交替闪烁,每一次变化都带来一张崭新的面孔。
只是那一张张面孔上的表情显得愈加迷茫。
咚咚咚咚~~~
连续四声钟鸣,将元安平脸上的数千张面容尽数敲散,化作一缕缕青烟,然而在这千种面孔下,却是一副无眼无鼻无口无耳的骇人面貌。
“我究竟是谁?”
无脸怪人愤怒的朝天怒吼一声,
“我是他?!”
怪人死死扣住下巴,猛地向上一掀脸皮,露出一张横眉倒竖的男人面孔,
“还是她?!”
怪人再次一撕脸皮,展露出一位杏眼圆睁的妇人相貌,
“还是他他他他?!”
怪人疯狂的撕扯着脸皮,然而在这无数张面孔中,没有一张能够让他感到满意,没有一张是属于他自己的。
这让怪人愈加癫狂,撕下来的脸皮如同雪花纷纷扬扬,最后坠落在地,堆起一座由无数张扭曲面孔组成的小山。
“这些都不是!都不是!”
怪人再次撕下一张脸,精神临近崩溃,双手抱拳狠狠的砸在大地上,面孔堆成小山顿时烟消云散。
“我不是他们!”
“我也不是我!”
“那我到底是谁!?”
久久得不到回答,怪人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他跪坐在地,丝绸般的雾气乖巧的环绕在他身边,如同侍臣拱卫君王,只是君王无力垂首,已然大限将至。
咚~~
柔和的钟声在空旷的世界中回荡,怪人抬起头,追寻这道钟声,脑海中尘封的回忆陡然被外力撬动。
游戏,夜晚,元,主角,大隋……
几个关键词浮现在脑海中,怪异的熟悉感萦绕心间,怪人支起身子,在空旷大地上踱步,托腮冥思苦想,意图找出那冥冥中的记忆。
但是怪人搜寻许久,也未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某种莫名的力量将其掩埋在心灵最深处——那思维所难以触及的地方。
咚~~~
最后一声钟鸣姗姗来迟,但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记忆如狂躁的奔流冲开封锁大坝,怪人脚步为之一顿,身躯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开始喃喃自语道,
“我姓元,名安平,男性,华夏……不,是大隋长安人士!”
“王叔王捕头,继母柳氏,继妹元…元璎玑,幼妹元楚……”
“我知道了!我记起来了!”
“哈哈哈~~~我终于想起来了!”
熟悉的记忆终于被唤醒,怪人又哭又笑,状若疯癫,但很快猖獗的笑声一顿,他平静下来,席地而坐,一招手,萦绕周身的雾气化作镜子竖立在身前。
怪人以手作笔,对着镜子在自己苍白面目上勾画。
眼,耳,口,鼻,眉毛……伴随着食指的细致勾勒,不多时,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出现在镜面上。
青年放下手,与镜中人对视,他面色淡然,轻声道,
“这才是我。”
“我并非所谓的林岚,李永康,刘郎,袁府嫡女……我仅仅只是元安平!”
“大隋长安元安平,穿越人士元安平,我即是我,我即是……”
“元-安-平。”
雾中世界如一面骤然坠落的圆镜,刹那间支离破碎。
*
*
*
“呼~~~”
元安平陡然从大床上惊醒,直起身子,止不住的大口喘气,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惊慌中平复心神,喃喃道,
“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梦见自己把脸丢了!”
“简直莫名其妙!”元安平感到无比疑惑:“我怎么会做这种怪梦?是因为最近没休息好吗?”
他看向窗外,夜色朦胧,一束皎洁月光透过琉璃窗照在青石地板上。
已是夜深。
望着夜空中那轮圆月,元安平一颗急促跳动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熟悉的神话故事,如果没有的话,我把它们都写出来,应该会有意思吧?
啧~两句诗都得背半天才记得下来,写神话故事?
做人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所以写书什么的……洗洗睡吧!
元安平遗憾的摇摇头,翻身下床,觉着反正睡意全无,不如出去转悠转悠,长安城外城是没有宵禁的,有些特定场所甚至营业到天亮,比如……勾栏。
嗯,都到古代来了,这一方面总得长长见识,看看跟会所里的小姐姐到底有多大区别。
元安平借着月光穿好衣服,随后来到放在书桌上的琉璃镜前,整理一下衣着,然而当他低头朝镜中看去时,却猛然撞见一张无口无目无鼻无耳的苍白面孔。
元安平顿时如遭雷劈,脑海中一片空白,窗外透进来惨白月光照在他僵硬的身躯上,琉璃镜中的无面人亦是一动不动。
“这是……我?”
“我的……脸呢?”
“我的脸呢?!”
元安平回过神来,猛地扑到书桌上,举起琉璃镜,睁大‘眼’仔细查看,然而那暗沉镜面上,依旧呈现出一张没有面孔,只剩白皙肌肤的脸庞。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抚摸自己原本是嘴唇的那个位置,入手触感滑腻平坦,如同一张保养姣好的皮肤……不,这本就是一张皮肤!
梦成真了!
元安平闭上那双不存在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再悠悠吐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放下琉璃镜,趴在床底下把信封翻找出来。
看着空空如也的信封,元安平已经能够确定,‘丢脸’这件事一定是那张黄纸在搞鬼!
所以那张黄纸到底是什么东西?
元安平把信封细细撕碎,将碎纸片揣进腰间口袋后,再次看向琉璃镜:“这件事放到以后再说,当务之急应该是把我的脸给找回来!”
“不然明天被当做妖怪打死的时候,死相一定会很难看!”
他坐在桌前,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双手像搓橡皮泥一样揉弄着面部肌肉,然而除了把自己脸搓得生疼以外,没有半分成效。
“嘶~”
元安平有些牙疼:“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鬼?我的脸呢?”
“要不我用笔来画上去?”
“淦!更特么怪了!”
“对了!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的我是如何找回脸面的?”
元安平努力回想着记忆中已然模糊的梦境,那无边的白雾,无数只交缠的手臂,嘈杂的声音,堆积成山的面孔……
他行走在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中,追寻着那一幕奇妙的画面。
突然间,元安平脑海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道,
“炁!我调动了某种炁!”
他连忙闭上眼,心神沉浸于躯壳中,在不断摸索下,他终于在胸膛处找到了那一小团陌生的元炁!
与原身炼出来,储存在小腹丹田处的炁截然不同,但却又给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这团炁天生就是属于他的物事!
元安平欣喜若狂,
“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