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她没有和公孙瑾说话了。
他有了喜欢的人,有了关系亲密的恋人。
骄傲如庄晓梦,做不到死缠烂打。
她能做的,就是保持足够的距离,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虽然她也会怀念,怀念在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公孙瑾给她讲的那些扣人心弦的故事。
会怀念深夜的时候,她说饿了的时候,他在厨房里做的黄瓜火腿炒饭。
也会怀念他给她念的名为百年孤独的故事,会怀念他买了披萨,在楼下的花坛里等待她。
细细想来,公孙瑾对她真的很好。
可是,就在她动了心的时候,公孙瑾却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了。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一开始,他要对她这么好呢?
好到让她无法割舍。
等到她沦陷,又要告诉她,他不属于她。
庄晓梦甚至会想,如果一开始,她和公孙瑾素不相识就好了。
这样她就不会迷上那副好皮囊了。
傍晚的天空看不到星星,只有一轮弦月。
庄晓梦戴着耳机,听着公孙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走过林间的小径。
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在冬天里显得有些萧瑟。
光秃秃的枝干看不见一片叶,乌鸦不肯安歇,口中衔着树枝,飞到了高处筑巢。
倒是让她想起了一首《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庄晓梦拿起手机拍了照,附上了这段诗词,准备发给公孙瑾。
但手指点在发送键上,久久没有落下,最后又只好将打完的字全部删掉。
她想将自己的心情和日常中发生的事分享给他,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
去打扰一个已经有了恋人的男孩,那样不好。
夜间有些冷,呵出的气息在路灯下化作弥漫的白雾。
她将下巴缩进衣领里,低着头出了校门。
校外的长街中,卖小食的小吃街大排长龙,往来的人群络绎不绝。
围在小吃摊前的,大多是附近一所中学的初中生。
脸庞稚嫩且青涩,梳着麻花辫。
不懂得打扮,头发在冬天显得干燥又分叉。
蓝白色的校服好像是全国统一,裤腿肥大且显得臃肿。
偶尔有些小姑娘看到了庄晓梦,眼里就会浮现出丝丝艳羡和期待。
她们向往庄晓梦这样成人后的世界。
可以穿好看的裙子,化妆,留长发,不用再穿土气的校服。
当然也有些穷人家的小孩,藏不住眼里的自卑。
庄晓梦来到一個卖羊肉烤肠的小摊前驻足停留,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又离开了。
当时那个家伙,连买一根烤肠的钱都没有。
也就是这条街,那天他挡在她的身前,拎着半个破啤酒瓶子和那帮混混对峙,差点弄出事故。
她不喜欢他的莽撞,但他站在她前面的时候,那个背影真的让她着迷。
回去的路上,他说,他爸妈空难的赔偿款被人卷走了。
她仍旧记得他说这句话时,低垂着眼帘,满是颓然。
那种悲观和失落让她都感到心疼。
所以她特意告诉了妈妈,让她帮忙取回了本该属于他的那份钱。
她想要为他主持公道。
无关于爱情,也无关于友情。
只关于见证了一个善良的人受到了欺凌后,想要为他发声的正义感。
校园东门的路口尽头,灯火阑珊,铺满了落叶和白霜。
偶然间回眸的一瞬,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侧脸。
当然她很想用用一段语言去表达那种见到公孙瑾的感觉,却始终未能如愿。
字典里有几万字,就是组织不成她想要说的那句话。
后来她将这件事说给了公孙瑾听。
公孙瑾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一开口,庄晓梦就有被惊艳到。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想要表达的,就是这种感觉。
公孙瑾总是能将她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用一句绝妙的诗概括出来。
晚间的车灯从很远的地方亮起,由远及近。
像情人的眼睛,温情脉脉。
这个形容未免太调情了,是公孙瑾的风格。
可她觉得,总好过他看着她的眼睛,唱你的眼神的时候。
“为什么你总是在想他呢?”
庄晓梦问自己,也找不出一个答案。
或许是心有不甘,又只能无奈认命罢了。
她不想这样太牵挂太依恋一个人。
女孩子只有谁都不爱的时候,她的人格才是完整的。
一旦她有了喜欢的人,她就会丢掉自我,让自己变得软弱。
这样可一点都不酷。
庄晓梦继续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是顺着这双脚的本能。
等她抬起头的时候,才恍然发现。
她在公孙瑾经常给她买的那一家的披萨店前停了下来。
“你啊,真是病得不轻。”
她颇有些自嘲,进了店,习惯性点了披萨和菠萝布丁蛋挞,还有奶茶。
这是公孙瑾常给她买的。
她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了下来,慢慢吃着。
店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歌,以往听来会让她嘲笑的歌。
“我想她的确是,更适合你的女子。”
“我太不够温柔优雅成熟懂事。”
“如果我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你也就不再需要,为难成这样子。”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的幸福飞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这首歌如今听来,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吃完两块披萨,她总觉得少了点味道,没有公孙瑾给她买的那么香。
将剩下的食物打包,回了红莓苑。
仔细想了想,还是拍了照片,给公孙瑾发了过去。
“买了披萨,剩下有多的。”
“嗯,谢谢。”
公孙瑾回了消息,将醉得醉得跟烂泥一样的林辉送回了宿舍。
他挺想给易凯蒂发消息,让她过来接一下他。
但林辉却反复说着,不要联系她。
无奈之下,他又联系了欧阳瑞和唐福林,让他们过来帮忙。
唐福林说自己在图书馆,没空。
欧阳瑞看到了消息,但没有来。
公孙瑾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缘由。
欧阳瑞应该是因为林辉和卓羽凡的那一层关系,心里有了隔阂。
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扶着林辉回宿舍。
没扶着他走两步,林辉就在路边弯下腰,吐得天昏地暗。
“也许,你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公孙瑾站在一旁,声音飘散在风里。
“不,我远比我自己以为的,喜欢她。”
“只是我现在才知道。”
林辉喘着气,声音喑哑。
“别装出这么深情的样子,太油腻了。”
公孙瑾叹了叹气,搀扶着林辉回到宿舍,然后去楼道外面接了杯热水放在了他桌上。
“我还有事,先走了。”
“嗯,谢谢你,公孙。”
林辉揉着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没事。”
在宿舍拿了把伞,公孙瑾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坐地铁到家的时候,天上还飘着雪,远远地能看见屋子里的灯在暮色中亮着。
一想到家里有人等着自己,心里就有一种温暖油然而生。
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庄晓梦从烤箱里拿出了加热过的披萨放在桌上。
热好的披萨和奶茶冒着热气,门口摆放着一双棉拖鞋。
“趁热吃。”
庄晓梦见了他,只是轻轻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坐在了沙发上,安静地看起书。
半晌,门铃又跟着响起。
公孙瑾走过去,在监视器里看到了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嘟着嘴卖萌的钟苓子。
打开门,钟苓子一溜烟就跑了进来。
她刚从剧组回来,脸上化着的妆还没卸,身上穿的也是很薄的礼服,只有外面罩着一件羽绒服。
“呼,最近行程有点多呢。刚刚又和老师商量了一下。”
“明天还有个采访类的节目。”
“有没有吃的?我现在还没吃东西,要饿死了!”
她蹬掉鞋子,在衣帽间踩了双拖鞋,就脚步轻快地进了门。
看到客厅里的庄晓梦之后,她略微收敛了笑容和声音。
看到桌上的披萨和蛋挞,钟苓子顿时眼前一亮,走过去就开吃。
“你又买了披萨啊?”
“啊啊!我好久都没有吃到这家的披萨了。”
听着钟苓子的声音,庄晓梦心里微微有些触动。
原来公孙瑾给她的东西,并不是唯一的。
他同样也给钟苓子买过。
“公孙瑾,你还记不记得,你一次给我披萨吃,是什么时候?”
钟苓子吃着披萨,看向公孙瑾。
“嘿嘿,是刚开学那会儿,你买完了披萨回学校。”
“我觍着脸问你要了一块。”
“那时候我还在酒吧做驻唱,要赚钱给妹妹交学费。我当时肚子特别饿,连一块钱的包子都舍不得买。”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披萨,当时我就觉得披萨真好吃啊。”
她吃着披萨,脸上带着幸福的笑。
“这个披萨,是梦梦买的。”
公孙瑾说完,她下意识看向庄晓梦。
“啊?”
钟苓子微微一愣,瞪大了眼睛。
她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侧目去看庄晓梦,腮帮子还是鼓起来的。
“没事,你吃吧。”
庄晓梦看着书,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这时候,她也突然想起来一些事。
有几次,公孙瑾给她买回来的披萨,总是会少一块。
那时候,他总说是自己吃掉了。
原来,少掉的那一块,是给了钟苓子。
她和他之间,应该也经历了很多故事吧。
想到这里,庄晓梦又有些释然。
……
周末,钟苓子一大早就被张雅娜的电话叫醒,准备回公司上妆录节目。
当艺人之后,她基本就要和周末假期告别了。
连公孙瑾做的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喝了两口糁汤,嘴里还叼着包子,就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餐桌上,只有公孙瑾和庄晓梦两人。
气氛不似以往那般和谐,有些尴尬。
两人都想着打破沉默,却都陷入了沉默。
直到师晴开车过来,接两人回家,沉默才被打破。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师晴笑眯眯地看向女儿。
“挺好的。”
庄晓梦淡淡地道。
公孙瑾接过她的行李箱,放在了后备箱里,然后坐在了后排的位置。
庄晓梦坐在另一边,刻意和他保持了距离。
不像以前回家的时候,总是挨着他坐。
师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回家的路上,后排的两人还是没有一句话讲。
师晴通过后视镜看着两人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
“小瑾,梦梦住你那儿,没给你添乱吧?”
“没有,她很好。”
公孙瑾摇了摇头。
师晴闻言,心里不禁为庄晓梦感到担忧。
到家之后,趁着公孙瑾辅导鱼鱼做作业的空隙,师晴将庄晓梦拉到了一旁。
“你们两怎么回事?闹矛盾了?”
“没,挺好的。”
“那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保持距离比较好。”
庄晓梦别过脸。
“你傻吗?保持距离,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师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已经和钟苓子好上了。”
庄晓梦说着,声音里有一种连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失落。
“什么?”
师晴闻言,微微张大小嘴,一脸错愕。
过了良久,又悠悠一叹。
“这……你还是不够主动啊。”
“太矜持了。”
师晴揉了揉眉心,也感到很是苦恼。
“没事的,处了对象也不见得合适。”
“相处久了,要是磨合不来,也会分手。”
“你还有机会的。”
她这样安慰着,可庄晓梦却是不以为意。
“不要气馁,没有挖不了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铁锹。”
“我做不到那么下作。”
“明知道人家有了女朋友,还去勾搭,这样不好。”
庄晓梦连连摇头,表情很是执拗。
“可是你不抢,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啊。”
师晴语重心长地道。
庄晓梦看着客厅里辅导着鱼鱼做作业的公孙瑾。
良久,她还是摇头。
“已经不重要了。”
辅导完作业,庄小鱼将作业本放入书包,然后在沙发上开心地打滚。
“唉嘿,接下来两天可以随便玩了!”
公孙瑾挠了挠她的胳肢窝,小丫头就咯咯直笑。
接着,鱼鱼就坐在沙发上看起了奥特曼。
公孙瑾坐在妹妹身旁,安静地陪她一起看。
关于哪个奥特曼最厉害的问题,一直都没有答案。
“孩子们,今天咱们出去逛街好不好?”
师晴看了看坐在一旁看书的庄晓梦,又看了看公孙瑾。
她想给两人创造一些单独相处的空间。
“逛街可累了,不如就在家里看奥特曼。”
鱼鱼眨巴着水灵的眼睛,奶声奶气地道。
“啊,鱼鱼想去逛街啊!”
师晴温柔地笑着。
“我不想去,我想看奥特曼。”
庄小鱼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啊,鱼鱼说最喜欢和妈妈一起出去逛街了。咱们赶快出门吧。”
师晴笑得更温柔了。
“我想看奥特曼!”
鱼鱼一脸委屈。
“知道你想逛街啦。”
师晴却是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一把搂起小丫头。
师晴说她想逛街,那她就得逛街,所以鱼鱼还是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商业街,师晴签着鱼鱼的手,远远走在前面,将空间留给了公孙瑾和庄晓梦。
两人在后面慢慢走着,大致维持着相同的步调。
走了一段路之后,庄晓梦或许也是觉得无聊,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
“这一期的歌,你写好了吗?”
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输了。
明明不想说话的,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开了口。
“已经有了灵感。”
公孙瑾微微颔首。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吗?”
“我的名字就是根据这个来的,你说呢?”
庄晓梦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淡。
有一天庄周在草地上睡觉,做了一个梦。
他在睡梦中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蝴蝶在空中翩翩然飞舞着,四处游荡,快乐得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也忘了自己是由庄周变化而成的。
过了一会儿,庄周忽然醒了过来,但是梦境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起身看了看自己,又想了想梦中的事情,一时间有些迷惘。他竟然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庄周还是蝴蝶了。
究竟是他在自己的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在它的梦中变成了庄周?
“有时人生中的梦境和真实的生活是很难区分开的。”
“梦境有时会给人一种真实的感受,而在真实的生活中也会让人有身在梦中的感觉。”
“世间万物就是这样不断变化着的,人生也是这样不停变幻着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公孙瑾说到这里,又轻声说道:“我有时候也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见莪变成了另一个人,有了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说的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变成公孙瑾的事。
“我就在想,是我梦见了那个人,还是那个人梦见了我。”
庄晓梦听完,很是认真地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哈哈!”
公孙瑾笑了起来,俊秀的眉眼弯弯的。
庄晓梦又觉得那张脸好看,让她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你要写的歌,和这个故事有关吗?”她说。
“应该没什么关系。”
“只是这首歌的名字,叫做蝴蝶。”
公孙瑾柔声说道。
“唱给我听。”
庄晓梦用一种听来像是命令的语气说道。
“好。”
公孙瑾微微颔首,调整好气息,缓缓唱了起来。
“嘴唇还没张开来,已经互相伤害。
“约会不曾定下来,就不想期待。”
“电话还没挂起来,感情已经腐坏。”
“恨不得你是一只蝴蝶,来得快也去得快。”
公孙瑾唱到这里,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只在窗台停留又飞走的燕尾蝶。
“给我一双手,对你依赖。”
“给我一双眼,看你离开。”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庄晓梦听着,美眸微微一凝。
公孙瑾写的词,总是能戳中她的心。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给我一刹那,对你宠爱。”
“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
“等不到天亮,美梦就醒来。”
“我们都自由自在。”
公孙瑾的声音很温柔,略带一些感伤和惆怅,尽力将这首歌唱得像记忆里王菲的味道。
“又是为钟苓子写的歌吗?”
庄晓梦问道。
“嗯。”
公孙瑾微微颔首。
“哼!”
庄晓梦冷哼一声,加快脚步往前。
好不容易才开口说话,她突然又不想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