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长大后的时间,似乎跟着了加快了。
明明好像昨天才走进宿舍,和室友们打招呼。
一起穿着军训的衣服拉歌,踢正步。
今天却就快要毕业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所有人生活的节奏。
全国封控,在家上了一年多的网课,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大三已经结束。
步入大四,出国的出国,考编的考编。
没钱没人脉的,就考研。
没钱没人脉,脑子也不太好的,就直接开始找工作准备面试。
绞尽脑汁给自己吹牛,恨不得将小学在县里唱歌得过奖的经历也写上去,试图将简历做得漂亮。
想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拿得出手的只有四六级英语证书、普通话二级甲等、计算机二级、初级会计师资格证。
为了面试,花上几百块钱从某宝买上一身廉价的西服、白衬衣、皮鞋,心疼得要死。
西服可能不太合身,身材太瘦不好看,肩膀太窄又撑不起来。
走出门就像个卖保险的销售。
风里来雨里去,新衣服穿成旧西服,白衬衣穿得皱巴巴。
简历像石沉大海一样了无音讯。
不自量力地去投大厂,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求职者,开始怀疑自己能否脱颖而出。
明明自己是最早来的,却因为不是985,在办公室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
等所有人都面试完了,才等到HR不耐烦的一句:“我们只要985的,你一個211都不是的,来凑什么热闹?”
送外卖一个月7000块,进富士康厂打螺丝一个月五千块,做文员一个月4000块,做会计一个月3000块,做电子商务一个月实习工资2800块。
你怎么找不到工作啊?
人家进厂都比你赚得多,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赚不到?
我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花了父母这么多钱和无数心血,经过大大小小上百场考试。就是为了进厂,走他们的老路?
世界和他们想象得不一样。
“总感觉我们的大学时光打了折扣啊,怎么这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年了呢?”
林辉靠在椅子上,仰起头望向天花板,眼睛有些迷惘。
“因为疫情封控吧,在家待的时间太久。”
欧阳瑞整理着自己的衣柜,将发霉的衣服清理了出来。
太久没有打扫,洗手池长了青苔。
空调上面甚至有燕子搭了窝,用“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来形容也并无不可。
房间里到处都是灰尘,有一种被时间遗忘的“褪色感”。
费了不少力气,这才将宿舍打扫干净。
“这个学期只有几个星期有课,上完了就要去实习了。”
“你们实习的工作有打算吗?”
欧阳瑞问道。
唐福林用电脑玩着英雄联盟,听他这么问,一时间有些走神。
他连简历都没有做好。
“唉,我总感觉,我虽然是个大学生,但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考个四六级都费了老大劲,分数也不高。”
欧阳瑞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有些茫然。
他感觉大学里老师教的这些东西,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他需要的是专业的技能,是谋生的能力。
不是那些看起来特别高大上,实则特别空泛的知识。
“大家都一样的。”
林辉点了点头。
“我……我想考研。”
唐福林嗫嚅着。
“可以啊,你想去哪个学校?”
唐福林闻言,有些发懵。
考研该去哪个学校呢?去哪个专业?
“我没想好。”
“离初试只有几个月了,你都没有想好,还考研啊?”
欧阳瑞觉得有些奇怪。
唐福林沉默了。
“你找好工作了吗?”
林辉看向欧阳瑞。
“约了一家外贸公司的面试,今天下午去看看。”
“那家公司待遇可以的,希望能过面试吧。”
欧阳瑞心里也有些忐忑。
“你女朋友呢?”
“刘婷啊,她准备去亚马逊做电商运营,同时备考海关的编制。”
这两年来,欧阳瑞和刘婷关系处得还算不错。
虽然也有过一些矛盾,但最后都会和好,两个人总会有一方妥协。
“你呢?你和凯蒂有什么打算吗?”
“她想待在国内读研,我在想,是留下来,还是出国。”
林辉揉着眉心,有些苦恼。
“能出去就尽量出去吧,你跟我们不一样。”
“这两年国内就业形势很差,大家都不好找工作。”
欧阳瑞羡慕林辉的殷实家境。
富人家的孩子有试错机会,也有很多退路。
而他没有。
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
“公孙呢?”
“你担心他干嘛?他是我们宿舍里最不需要担心前程的人。”
欧阳瑞撇嘴笑了笑。
哪怕公孙瑾后半辈子什么都不做,那些歌的版权收益,都足够他挥霍了。
“我没担心他,我只是在问,他今天去哪里了?”
林辉淡淡笑了笑。
“应该是去接钟苓子了吧。”
“听他说,钟苓子貌似就这两天回国的。”
……
夜色如水,航班从加州机场起飞,踏上归国的旅程。
钟苓子心中满怀着期待。
还记得刚来的时候,从张雅娜那里得知加州是西八区,她顿时就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西八区!哈哈哈哈!
她一直笑到眼角不停飙泪,飞机上的其他乘客都用怪异的眼神看过来。
张雅娜却始终面无表情,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她有时候也觉得很奇怪,公孙瑾这么高冷的人,怎么会看中这种笑点低的疯丫头。
从西八区到东八区,跨越了十六个小时,占据了一天中的三分之二。
航班从午夜出发,亮着熹微的灯光飞过太平洋。
像孤独的萤火虫,独自飞过黑暗的森林,去寻找另一个萤火虫。
侧目看向窗外,夜色弥漫,一望无际。
窗外繁星点点,远在远方的天看不到尽头。
远在天边的海,看不到海与天的边界。
小时候,钟苓子总是会幻想,坐飞机飞上天上去,是不是就能伸手抓住星星,像抓住一颗颗糖果。
而即便是在几千米的高空,那些星星依然是那么遥远。
照耀在她眸中的光芒,是来自是亿万年前。
那些星星都已经死去了,是不会发光的黑暗。
海是夜之星,夜是星之海。
钟苓子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窗外,等待着飞机越过晨昏线。
她觉得飞机越过晨昏线,从黑夜变换成白天的那一刻,特别美。
就像在黑暗中的大海中浪迹了很久的人,突然见到了光明。
很久以前,她一直流浪在黑夜里,就像《老人与海》中的那个老人,为了捍卫金枪鱼,和鲨鱼还有风浪搏斗。
直到,她和公孙瑾,相遇在黑夜的海上。
夜越来越黑,直到有一刻,突然有巨大的光出现。
很快,黑夜变成了白天。
钟苓子托着腮,嘴角微微扬起。
星城机场,公孙瑾站在出站口,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总感觉度日如年。
疫情期间,两个人都很担心彼此的状况。
看着她在异国他乡,打视频通话时咳得厉害,无人照顾,他也很是心疼。
因为防疫的封控,过年回来的航班也不得不取消。
两年的时间,钟苓子和公孙瑾只能通过视频和电话看到对方的脸,对彼此的想念都有增无减。
出站口,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戴着墨镜,拎着行李箱,和身旁的中年女人走在一起。
少女左右张望,看到了人群中站着的公孙瑾,赶紧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着,避开沿途的人群。
滚轮在地板上迅速滚动,发出呼呼的声音。
“慢点!别撞到人!”
张雅娜在她身后叮嘱着。
少女不管不顾,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小跑着在公孙瑾面前停下。
她虽然戴着墨镜,看不清她的眼睛,但公孙瑾仍能感受到,那双眼睛是在笑的。
两年时间,她变化很大,没有再留波波头,而是特意蓄了长发。
墨色的柔顺长发从两鬓垂落,少女感十足,同她高中时的照片那般清纯。
“怎么不说想我?”
钟苓子踮起脚,一把扑到了他怀里,胳膊搂着他的脖颈,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亲昵地磨蹭起来。
“当然想你了。”
公孙瑾伸手摘掉了她的墨镜,浮现在面前的,仍旧是她笑意盈盈的眼眸。
“嘻嘻。”
钟苓子凑过去,忍不住吻了他。
机场人来人往,两个人在拥挤的人潮中拥吻。
这个吻很漫长,钟苓子似乎要将这两年里没有吻到他的吻,一次弥补回来。
一吻,好像要到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
张雅娜站在一旁当了好一会儿的电灯泡,没有出声打扰。
“欢迎回家。”
被她吻得有些缓不过气,公孙瑾做了两次深呼吸。
“嗯!”
钟苓子眯着眼,娇憨地笑了起来,很是自然地伸手牵住了公孙瑾的手。
“咳!咳!别眉来眼去了。时差还没倒过来。”
张雅娜轻轻咳了咳。
“老师,麻烦您了!谢谢你这两年照顾她。”
公孙瑾这时候才注意到一旁的电灯泡张雅娜。
“都是自己人,哪里用的着说谢谢。”
张雅娜打了个呵欠,有些疲惫。
出了一趟远门,钟苓子很是挂念外婆和妹妹,抱着公孙瑾的胳膊,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钟姝儿经过这两年的治疗,身体已经康复,白细胞指数恢复了正常。
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拥有了健康的身体。
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和庄小鱼一起玩奥特曼、打电动、堆沙子。
庄小鱼喜欢吃钟姝儿外婆做的饭,就经常往姝儿家里跑。
师晴对女儿不爱吃自己的饭感到无可奈何,于是经常上门走动,给两个小朋友带一些礼物。
两家人相处很融洽。
一到放假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准备缠着公孙瑾,让他带着玩。
公孙瑾心里还是个孩子王,很喜欢带小朋友出去玩。
和两个妹妹的感情自然也是很好的。
“姝儿、外婆!我回来了!”
进门的时候,钟苓子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开心得又蹦又跳。
“嗯,回来就好。”
外婆从房里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和公孙瑾。
“肚子饿不饿?冰箱里有排骨,我去煮点玉米排骨汤。”
“饿!饿死啦!我超想吃外婆您做的饭。”
钟苓子小跑着过去,抱着外婆的胳膊,又是一顿撒娇。
“呵呵~”
看着外孙女满脸笑容的样子,外婆一脸宠溺。
“小瑾也跟着一起吃点。”
“好!”
公孙瑾欣然应允。
“姝儿呢?”
“怎么没看到姝儿?”
没看到妹妹,钟苓子又左右张望。
“在我家和鱼鱼一起打游戏。”
公孙瑾淡淡笑着。
“这丫头,就是贪玩。”
钟苓子在沙发上舒服地躺下,蹬掉拖鞋,拿起桌上的一个橘子扔给了公孙瑾,然后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公孙瑾接过橘子,慢慢剥了起来。
“唔~还是在家里最舒服了。”
钟苓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像是上了岸蹦哒的咸鱼。
没一会儿,她就把头枕在了公孙瑾的大腿上,脚踩着沙发上的抱枕,脚趾慵懒地摆动起来。
出过远门再回来一趟,觉得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好。
公孙瑾撕开一瓣橘子,喂到了她嘴边。
“啊~”
“唔。”
钟苓子张嘴吃下,一脸惬意。
公孙瑾的膝枕,真是舒服啊。
“在美利坚,生活得怎么样?”
“美利坚很好,但是没有你。”
“所以,我是一定要回来的。”
钟苓子伸手搂住了公孙瑾的腰,将自己的脸颊贴近了他的小腹,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吃完橘子,她躺在公孙瑾的腿上,舒适地哼唧起来。
“给我采耳。”
“好。”
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公孙瑾都会说好。
公孙瑾拿出挖耳匙,微微俯下身,一手抚着她的头,一手探进她的耳朵,慢慢掏了起来。
“好痒!”
钟苓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动~”
公孙瑾正色道。
钟苓子又很乖巧地不动了。
“有点疼哦,忍一点。”
“嗯嗯。”
钟苓子慵懒地应着声。
慢慢的,她舒适地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粉嫩的红唇微微张开,打着很轻很轻的鼾,像是睡熟了的一只仓鼠。
软软的,小小的一只。
少女的脸恬淡安详,眉宇间带着浅浅的笑意。
听说姐姐回来了,钟姝儿也带着庄小鱼回了家。
看到了沙发上,躺在公孙瑾腿上睡得正香甜的姐姐。
她很乖巧地没有打扰,只是冲着公孙瑾挤眉弄眼。
“哥哥的姘头回来了呀。”
“姘头不是什么好词,别瞎说。”
再厨房里做饭的外婆板着脸,没好气地教训道。
“哦。”
钟姝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笑着。
她比庄小鱼要大几个月,现在也将近十二岁了,比以前长高了很多。
可以预见未来的样子,又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和她相比,庄小鱼显得要娇小玲珑许多,在公孙瑾看来,还是个小萝卜头。
“鱼鱼,我们去房间里玩,不打扰哥哥姐姐秀恩爱了。”
“嗯,好!”
庄小鱼跟着钟姝儿进房间之前,也鼓着嘴,瞪大眼睛,对公孙瑾做了一个搞怪的表情。
公孙瑾任由钟苓子靠着,安静地没有动,还特意拿了一床毯子盖在她身上。
钟苓子嘴角流下的涎会滴在他的裤子上,但他也没嫌弃,只是很温柔地帮她擦干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