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苓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公孙瑾被她枕得大腿有些发麻，但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唔～这一觉睡得真舒服。”

钟苓子眯着眼，满足地笑了起来，从公孙瑾的膝枕上离开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舍。

“外婆给你煮的汤还热着，快去喝吧。”

公孙瑾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蓄了长发之后，她的气质和以往相比，更温婉了。

“我蓄长发，你喜欢吗？”

钟苓子眨巴着眼睛，很是期待地看着他。

公孙瑾很喜欢看她高中时留长发的照片。

她就在想啊，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留长发的样子。

在美国的那两年，她特意将头发蓄了起来。

“喜欢啊。”

“不管长发还是短发，都很喜欢。”

公孙瑾站起身的时候，腿有些麻，险些站不稳。

“哈哈，我来给你揉揉。”

钟苓子将公孙瑾按在了沙发上，然后蹲下身，很用心地开始给他的大腿按摩。

她一边揉，一边伸手轻轻抚摸，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别这样摸我腿，很痒的。”

“你这样真像个痴女。”

公孙瑾打趣道。

“鹅鹅鹅～”

钟苓子伸长脖子，又笑出鹅叫。

“让你也摸摸。”

她说着，又坐到了他身旁，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腿上。

这一幕，正好被姝儿和鱼鱼看在眼里。

“咦～”

庄小鱼赶忙伸手捂住了眼睛。

“羞羞脸。”

钟姝儿也俏皮地往这边吐着舌头。

“两个死丫头，当心我揍你们哦!”

钟苓子蹬大眼睛，佯装生气地道。

两個小姑娘又嬉笑着跑远了。

吃完晚餐，两个人在家里又温存了一会儿。

坐在沙发上，依偎在一起，慢慢说着话。

钟苓子说外婆煮的玉米排骨汤很好喝，是她一直怀念的家乡的味道。

美利坚虽然也有很多中餐馆，但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吃左宗棠鸡。

“今天晚上别走了，就在我家里过夜好不好?”

钟苓子将头依在他的肩上，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这样没问题吗？”

公孙瑾还是有些顾忌，怕影响外婆和姝儿休息。

“没事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又不是什么秘密了，外婆也知道啊。”

钟苓子理所当然地道。

“那……好吧。”

公孙瑾没有拒绝。

“嘻嘻，咱们现在就回房间。”

见公孙瑾答应了，钟苓子挽着他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就往房间里跑。

“现在天都没黑，还这么早。”

公孙瑾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黄昏中的火烧云美不胜收，落地窗被照耀得一片赤金。

“我等不及了。”

钟苓子将房间门反锁，拉上窗帘，然后一把扑进了公孙瑾怀里。

“这两年我只能看着你的照片，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忍过来的。”

她贪婪地嗅着公孙瑾身上的气息，脸颊泛起迷离的绯色。

小别胜新婚，久别胜什么呢？

公孙瑾不知道，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第二天清早，收拾好了东西，吃完外婆做的早餐，两人一起回了学校。

休学两年，钟苓子先去了辅导员办公室完成交接。

走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还都和她一起合了影，要了她的签名。

她现在可是家喻户晓的明星，和公孙瑾一样，都是学校的“优秀校友”。

隔了两年再回到学校，她还有些怀念这里，让公孙瑾陪着她走了走。

走到一半，看到了路边的电动车，就兴奋地抱着公孙瑾的胳膊摇了摇。

公孙瑾会心一笑，骑上电动车，载着她在学校里逛了逛。

钟苓子坐在后座，很是自然地将胳膊环在他的腰上，脸颊紧贴着他的后背。

学校的人工湖畔，永远是情侣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岸边的杨柳下，总是有年轻的男女们依偎在一起。

男孩抱着吉他，一边弹，一边给女孩唱着歌，唱的是《喜欢你》。

女孩子说她想听《红豆》，男孩子又给她唱《红豆》。

宿舍楼下，晾晒的被子上总是会长出橘色的猫猫。

被女孩子们喂养得肥肥胖胖，像是煤气罐一般。

运动场上，有情侣在打羽毛球。

女孩子看着高高飞过头顶的羽毛球，总是会撒娇，求着男孩让让自己。

出食堂的门口，有面容稚嫩的女孩子抱着外卖的保温箱，带着头盔骑上电动车送外卖。

头盔上的竹蜻蜓在风中滴溜溜地转着。

花坛中的小路，有男孩小心翼翼扶着女孩的自行车后座。

“别怕，我会扶着你的。”

听到他这样说，那女孩才放心地将脚落在踏板上。

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画面，钟苓子轻轻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

“以前，我们刚刚相识不久，你骑着电动车载着我送外卖的时候。”

“我就很想像这样抱你。”

她柔声说道。

“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我就知道你贪图我的美色。”

公孙瑾一本正经地道。

“哈哈，是的呢。”

钟苓子眯起眼睛，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看着公孙瑾的锁骨，突然流鼻血这件事，然后又哈哈大笑。

……

“面试结果怎么样？”

见欧阳瑞背着背包回了宿舍，林辉也放下了手中的游戏。

“不行，我英语口语不太行。”

欧阳瑞摇了摇头。

“那家外贸公司真的很好，每年都会带入职的员工出国学习，提升业务能力。但是我和面试的老外面对面交流的时候，总是磕磕绊绊。”

“唉，怪我自己不中用。”

欧阳瑞瘫坐在椅子上，有些颓丧。

他这四年过得算是比较努力的那一类人了，就是英语的口语确实差了一些。

四六级虽然过了，但还是学的哑巴英语。

“接下来准备投另外几家公司。”

欧阳瑞说着，打开电脑开始修改自己的简历。

“欧阳瑞，你能帮我做一下简历吗？”

唐福林隐隐有些焦虑。

快到了实习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连简历都不会做。

“自己做啊，别这么懒。”

“你怎么这么懒啊?平时宿舍大扫除卫生不做，计算机课分配的小组作业也不帮忙”

“整天就搁那打英雄联盟，连个PPT都不会做，校招来的单位也不主动去问。”

“现在简历也让别人帮忙做吗？找工作是你自己的事。”

最近找工作不顺利，和刘婷又发生了些争吵，欧阳瑞心情很是烦躁，忍不住将他数落了一通。

唐福林闻言，也是涨红了脸，没好意思再让他帮忙。

打开电脑，唐福林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连wps和word都不太会用，只会简单的复制粘贴，套用模板。

“你们论文决定了写什么方向吗？选好了导师没有?”

“选完导师，就要开始准备毕业论文的任务书和开题报告了。”

林辉看着辅导员在群里发的通知，眉头紧缩。

“正在想。”

欧阳瑞揉了揉眉心。

“对啊，还有毕业论文要搞。”

“我都没想好论文标题，你们论文打算写什么方向的?”

唐福林闻言，不免有些担忧，连游戏都顾不上玩了。

到了毕业的时候，一桩接一桩的事情，总是忙得人焦头烂额。

仓促之中，根本没有时间去准备。

学校的课越来越少了，已经拿到了offer的同学，提前请假离了校。

上课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班上的人数已经参差不齐。

下课后，走出教室，唐福林举目望去，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

拿着书本去了一趟图书馆，座无虚席，到处都是占了座位，为考研做准备的大三大四学生。

回宿舍的时候，能看到隔壁宿舍的同学已经拎着行李箱和背包离校。

一边走一边笑着和同学打招呼。

“祝大家考研考公的早日上岸，我要开始上班了。”

唐福林看着这些，突然感到很慌张。

他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个社会的准备。

就像婴儿待在母亲温暖舒适的子宫，突然被带到灯光照耀下的世界，从声带发出本能的哭喊。

这是一种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焦虑之中，他给家里人打了个电话。

当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就想听一听家里人的声音。

妈妈说，她和爸爸的年龄都大了，赚不到什么钱，希望他可以早点出去工作。

弟弟还要上学，需要他多帮衬。

家里的平房拆了，盖了两层的小楼房，还欠了亲戚几万块钱没有还。

听到这里，唐福林更迷惘了，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

回宿舍的路上，他在男生宿舍楼下的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

用现金零钱结账的时候，奶茶店兼职的女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唐福林又开始多想了。

他开始打量自己的穿着和打扮。

思考自己是不是因为头发没有洗，显得油了。

脸上脏了还是丑了。

衣服是不是很没品，一眼看上去就很穷。

接到奶茶回宿舍的时候，唐福林总是在想这些问题。

推开宿舍的门，唐福林左右看了看，对玩着游戏的林辉说:“林辉，我刚刚去买奶茶，那个奶茶店的小姐姐一直看莪。”

“嗯，挺好的啊，这是爱情。”

林辉头也不抬。

“不是，我怀疑她有些看不起我。”

唐福林犹豫了片刻。

林辉闻言，无奈地叹了叹气，手指从键盘上移开。

他很讨厌唐福林这种性格，总是特别自卑敏感。

陌生人的一个眼神也要过度解读。

“能不能不要总是在意陌生人的看法啊?也许人家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呢？”

“肯定有的。”

“林辉，我跟你说，这样的人遇到过很多。”

“妈的，我那个高中班主任就是这样。”

唐福林嘟囔起来。

“啊!停停停，你是不是又要说你那个高中班主任讽刺你啦?”

“你说了多少遍了?从大一开始就跟我们说你高中的事。”

“谁会特意关注你啊?没准人家连你名字都忘了。”

林辉扶着额，心力交瘁。

“真的，我看那个班主任很不爽。”

“他就是故意讽刺我，看我的眼神就是那种很瞧不起我的样子。”

唐福林有些生气。

“他怎么讽刺你了?”

林辉撇了撇嘴。

“我坐在教室后面，有次趴在桌上，但是没有睡觉。”

“他说有些人呐，把桌子书摞那么高，躲着睡觉玩手机，就是为了混吃等死。”

“所以呢？你就因为这么一点屁事，记了整整四年?”

“你怕不是疯了吧?”

林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戴上耳机，靠在椅背上开始听歌。

公孙瑾的《不浪漫罪名》，他尤其喜欢，不管听多少遍都不会厌。

见林辉不搭理自己了，唐福林又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子。

鞋子很旧了，边沿有些脏。

裤子和衣服也很久。

肯定被人瞧不起了。

良久，他抬起头，伸手摸了摸书架上的书。

《人间失格》、《白夜行》、《平凡的世界》。

这是上大学期间，他最喜欢的几本书。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我的世界里没有太阳。”

这两句话甚至记在了他背记单词的笔记本上。

翻开《平凡的世界》，取出书签，他看到一段用笔做了记号的段落，心里满是失落。

“谁让你读了这么多书，又知道了双水村以外还有个大世界。”

“如果从小你就在这个天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你现在就会和众乡亲抱同一理想。经过几年的辛劳，像大哥一样娶个满意的媳妇，生个胖儿子，加上你的体魄，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庄稼人。”

“不幸的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思考的太多了，因此才有了这种不能为周围人所理解的苦恼。”

唐福林没办法跟自己的家里人说出自己的苦恼。

他们不会懂的，一只井底之蛙从井中跳出来，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又被踢回去是什么感受。

他想离开自己的家乡，不想一辈子待在那个破地方。

所以他拼命读书，上了大学。

可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在大城市里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