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上一片凌乱,桌上摞起来的书和文件散了一地。
“舒服吗?”
公孙瑾用抹布擦拭着桌上的水渍。
“舒服。”
钟苓子长舒了一口气。
“那把你的口水擦一下。”
公孙瑾将抹布递了过去,笑着道。
“什么口水?”
钟苓子接过抹布,捂着嘴偷笑起来。
“还说不是口水,谁让你总是管不住嘴。”
“鹅鹅鹅鹅鹅!”
钟苓子擦拭着桌上的水渍,又笑出鹅叫。
公孙瑾将地上的文件和歌词稿都整理了一番,在桌上摆好。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高跟鞋嗒嗒地点在地上。
办公室门被推开了,庄晓梦站在门口,见到钟苓子在这,先是有些意外,然后皱了皱鼻子,嗅了嗅屋里的味道。
“偷腥猫,又想来偷腥?”
“来晚了一步哦~”
钟苓子撩了撩头发,笑吟吟地看着她。
“哼!”
庄晓梦别过脸,小嘴嘟起,没好气地看了公孙瑾一眼。
公孙瑾举起手投降,表示自己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实习的生活轻松且惬意,偶尔也会很忙碌,但忙碌之中又让人感到充实。
没有996,一天六个小时,到点就下班,和梦梦还有苓子一起逛街。
美食街有大堆的宝藏店铺,无数美食都等着去发现。
暑期有新上市的3A游戏,steam平台又开始了大促销。
公孙瑾也开始了买买买,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个G胖的灭霸表情包,带着标记着各种折扣的无限手套。
“我一個响指下去,你钱包就没有。”
周末双休,没有调休。
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的时候,苓子和梦梦就在他的身旁,抱着他的胳膊。
闲下来的时候打打游戏,陪着鱼鱼和姝儿去逛水上乐园。
姝儿说她想去看熊猫,公孙瑾就买了去川渝的票,陪她去看熊猫。
虽然熊猫很懒,总是坐在树上一动不动。
但姝儿还是很开心,拍的照片里,总是能看到她的小虎牙。
徐晟的《山丘》发布了,编曲、作曲、作词依然是公孙瑾。
公孙瑾和徐晟的合作,让许多人拉满了期待值。
而这首《山丘》也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待。
一经发布,就在各大音乐平台上实现了屠榜。
“我最喜欢的两个歌手合作了。”
“这首歌听得我一个四十岁的人昨晚抽了两包烟,热泪盈眶。”
“越过山丘,虽然你白了头。这歌真有味道,唱的是男人的人生啊。”
伴随着《山丘》的大火,徐晟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歌迷们纷纷跑到了鎏金的官方平台下留言。
点赞数最高的是这样一句话。
“白金花了八千万买来了徐晟,而徐晟用了一首歌就赚了回来。”
点赞数第二高的是“徐晟的离开对我们影响不大。”
顺带附上了一个苏蔷的笑脸照片。
后来伴随着徐晟事业的蒸蒸日上,这句话也成了业内一个经典的梗,让鎏金被反复鞭尸。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毕业论文和实习报告渐渐完成,公孙瑾过上了保温杯里泡枸杞的生活。
毕业答辩的日子即将到来,大四的学生们,也纷纷赶回学校。
许久没见的同学们见了面,都会很热情地寒暄一番,哪怕大学四年加起来,都没有说过几次话,只是知道班上有这么一个人。
毕业前的清考,老师们站在台上,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索性闭上了两只眼睛。
台下的学生们用手机看着辅导员发到群里的答案,在试卷上奋笔疾书。
清考不过,拿不到学位证,老师和辅导员们也会很麻烦。
所以他们都会尽可能捞一手,让学生们能顺利通过。
“答辩的时候,老师要是不给我们过怎么办?”
“万一二辩了,也挺麻烦的。”
欧阳瑞看着自己的论文,颇有些紧张。
“没事的,你只要不和老师对骂,他都会给你过的。”
“你论文太烂,什么都答不上来,老师看不下去了,才会让你二辩。”
林辉靠在椅子上,满不在乎地道。
“凯蒂考研上岸了吗?”
欧阳瑞随口问道。
“嗯,她被华中师范录取了。”
林辉看着已经办下来的签证,眸中有些犹豫。
“哇,可以啊。”
“那你呢?你什么打算?”
欧阳瑞问。
“我不知道。”
林辉叹了叹气。
“你呢?最近的工作情况如何?”
“不太好。”
欧阳瑞苦涩地笑了笑。
“学而思被上面的政策搞了,教培行业都被整顿了,裁了好多人。”
“我也被裁了。”
“我现在和刘婷都在亚马逊,做电商运营。”
他轻声说道。
“工资怎么样?”
“就那样,一个月几千块,扣掉房租水电生活开销,攒不下什么钱。”
“最烦的是星城的消费。他妈的,一线消费,工资二线都不如。”
欧阳瑞骂骂咧咧。
“呵,所谓的新一线都是这样的。”
林辉淡淡笑了笑。
答辩开始,备好了论文的学生们,在教室里坐好。
听众老师的安排,按照名单上的顺序,依次去往隔壁教室面对三位论文导师的“审问”。
“你这论文,写得有点离题啊。”
“你的标题是跨境电商,但是你自己的内容,还是在国内啊。”
“而且你分的这几段内容很突兀,我看不出你要表达什么。”
“你的格式也存在很多问题。”
听着台下的导师挑刺,站在台上的毕业生们心中也很是惶恐。
脸上总是陪着笑,说老师说得对,我一定改正,唯唯诺诺好半天也不敢犟嘴。
就是在这种惶惶不安的心情中,毕业生们结束了论文答辩。
本以为自己论文像一坨狗屎,肯定过不了的,最后都还能过。
只有极少数倒霉蛋,会被要求二辩。
公孙瑾和钟苓子的论文答辩过程也相当的顺利。
庄晓梦学习成绩很好,绩点一直名列前茅,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结束答辩,专业里的同学一起前往操场,穿好学士服,戴上学士帽,顶着三十八度的太阳在搭好的台子上拍照合影留恋。
有人修成正果,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人“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还有人大学四年都没有和喜欢的女孩子说上一句话。
咔!
在相机闪过的一瞬间,两个生命中没有任何交集的人的脸,留在了同一个镜头里,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交集。
从此就像两条分开的射线渐行渐远。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蝇营狗苟,不断怀念着世界上另一个角落里的过路人。
而另一个人却对此毫不知情,不知道平凡的自己,曾是某个人心心念念的梦。
公孙瑾站在落满阳光的操场上,蓦然的,又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形单影只,只是站在无数过路人里,听着他们的喜怒哀乐。
大学毕业后的相片,他没有保留,也没有再去看。
也许是因为这段记忆已经无关痛痒。
也许是因为不想让自己陷入漫长的回忆。
回忆是没有尽头的路,公孙瑾不喜欢看来时走过的路是什么样。
人,应该要一直看着前方。
“眼睛看向前方!”
摄影师举起了镜头。
公孙瑾抬起头,看向镜头。
钟苓子和庄晓梦在他的左右,微微笑着。
“咔!”
白光闪过,无数学士帽飞上高空,伴随着毕业生们的笑容,在一瞬间定格。
随后,学生之中就传来阵阵哀嚎。
学士帽的边缘很硬,砸在头上不是一般的痛。
精明的学生们在帽子抛上高空,画面定格的那一刻,就捂着脑袋,抱头鼠窜。
校长发表了讲话,对毕业生们送上了自己的祝贺。
学生们依次走上主席台,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证。
从此,大学四年的生活正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辅导员给大家分发了餐券,凭餐券可以在学校免费吃一顿饭,这是最后的福利。
从此之后,大家坐高铁就不能凭学生证享受优惠,只能购买成人票。
去旅游景区,也要花钱支付门票,不再能通过学生证免费入场。
在城市中来回奔波,中午来不及吃饭,看着一顿三十块的外卖,又会开始怀念学校食堂物美价廉的饭菜。
演出中心有举办毕业晚会,为毕业生们送行。
公孙瑾和钟苓子作为毕业生,也都接受了邀约登台演出。
毕业晚会本来是没什么人看的,大家忙完了学校的事,都想要匆匆离开。
但因为有公孙瑾和钟苓子登台表演,很多人都留了下来。
大一大二的新生们,也提前在演出中心占据了位置。
等到后面两人登台的时候,台下已经张袂成阴,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送给毕业生们的歌,自然少不了《千千阙歌》。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今宵的美丽,也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Ah~因你今晚共我唱。”
钟苓子在台上唱,台下的学生们也齐声合唱起来。
临别之际,他们才真正听懂了这首歌所要表达的情感。
初识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你把我要唱的歌唱了,我唱什么呢?”
公孙瑾抱着吉他,轻轻笑了笑。
台下又响起一阵哄笑。
看着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人,公孙瑾拨动琴弦,轻轻开口唱道:“朋友,我永远祝福你。”
“朋友,我永远祝福你。Ah~”
“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刻,偎着烛光,让我们静静地度过。”
很轻,很柔的声音,伴随着浅浅的哼唱。
张学友的《祝福》,一首他很少唱的歌。
但这首歌的歌词,他却特别喜欢。
“愿心中,永远留着我的笑容,伴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唱到这里,公孙瑾调整了下呼吸,高声吟唱起来。
“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
“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
“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
“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
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这句歌词,总是会让公孙瑾想到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
晚上,校外夜市上的烧烤摊。
林辉和欧阳瑞坐在一起,喝着酒。
“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是啊,他现在也很忙。”
两人说完,沉默了半晌。
林辉摸了摸衣兜里的烟盒,正掏出火机准备点上一根。
“不好意思,久等了。”
公孙瑾的声音远远传来。
林辉闻言,将烟盒又收了回去。
“可算来了。”
他倒了一杯啤酒,放在了他的座位上。
“点菜!我都饿了。”
欧阳瑞也笑着在菜单上勾了起来。
“牛板筋都吃吧?”
“那东西塞牙缝,少点。”
林辉淡淡地道。
“嘿嘿,羊腰子呢?这儿的碳烤羊腰子很不错的。”
“蒜蓉茄子、烤韭菜也来点。”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三人围坐在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欧阳瑞说,自己现在学历还不够,想试着一边工作一边考研,公孙瑾觉得挺好。
而林辉仍旧在犹豫,是去德国,还是留下来陪凯蒂。
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事。
潜江兼职被骗也好,因为卓羽凡打架也罢,都一笔勾销了。
现在两人都能够笑着提起,顺便嘲笑下过去的自己,不够成熟懂事。
“可惜福林不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欧阳瑞突然有些感慨。
“是啊,福林不在了。”
林辉摇了摇头,有些惋惜。
两人聊了一会儿,又提起了唐福林的事。
对于唐福林的处境有些叹惋。
据说他出去找了几次工作,但都因为精神问题,和同事相处不愉快,最后被老板开除,现在无业在家。
欧阳瑞偶尔也会和唐福林聊天,聊到他的生活现状。
唐福林说,他爸爸希望他早点死。
因为他没办法工作,在家还需要父母养着。
再加上他还有个上学的弟弟,家里负担很大。
精神有问题但是身体健全,低保没办法申请。
父母是庄稼人,什么都不懂,没有花钱带他去看医生,也没有让他接受心理治疗。
奶奶说,他是邪祟上了身,于是天天在家里烧纸,围着他跳大神,一边虔诚地向玉皇大帝祈祷,一边怒骂附身在她宝贝孙子身上的小鬼。
林辉在知道他的境遇后,私下给他转了一点钱。
欧阳瑞打算抽个时间去他家里,看看能不能帮他申请一下当地的社会救助。
“算了,先不提他了,喝酒。”
三人终止了话题,拿起酒杯碰杯。
就像《山丘》里唱的那样,多少次我们不醉不欢,咒骂人生太短。
他们都还年轻,没有中年人的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