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王满银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仅仅在东拉河里放了两次鱼,竟然让村里人生出其他想法。
转天他在生产队里上工,被安排进了运粪小组,和刘向阳搭伙。
这活儿看起来脏,但是胜在轻松,不用怎么出力气。时间也自由,干快干慢没人管。
就这样,两人磨磨蹭蹭半天装了一车土粪。
王满银在前面赶驴车,刘向阳一路跟后边,招呼着别让粪洒了。
到地头,卸了一车粪。
王满银刚打算赶着毛驴往回走,被王连顺给拦下了。
“满银,别慌着忙乎,你们两个陪我吸袋烟。”老爷子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长烟杆。
“好呀,”刘向阳立刻答应下来,熟练掏出烟递过来一根。
王满银有点无语:果然环境可以改变人。
刘向阳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才加入生产队不到三个月,也学会磨洋工了。
不过对于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拒绝。
人都有惰性,能歇着把工分挣了,谁愿意傻下力气干活儿?
“咱们去那边抽,让人看到影响不好。”王连顺指了指不远处崖畔下一个土圪崂。
那里背风向阳,正是晒暖的好地方。
到地方,他一屁股坐在黄土堆上。
接连抽了几口旱烟,王连顺动了动嘴,话没说出口。
最后,他冲刘向阳道:“向阳,还是你说吧。我嘴笨,怕说不清楚。”
看这情况,王满银才明白过来。
两人喊他抽烟不单单是磨洋工,还有话要说。
王满银面上不显,心里却泛着叽咕,仔细琢磨最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没有。
他现在有点草木皆兵了。
好像除了往东拉河里放两次鱼外,自己一直挺低调的。对村里出风头的事情,王满银一项敬而远之。
开会带个耳朵,老老实实听,重在参与。
更何况放鱼这事儿,他做的很隐蔽,百分百确定没人知道。
没等王满银瞎胡猜,刘向阳那边已经开口。
“王大哥,你觉得咱们生产二队挖鱼塘养鱼咋样……冬天能不能把鱼养活?”
“连顺叔,你们准备养鱼?”王满银瞪大眼睛,“老爷子,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折腾,没想到冷不丁也打算放个大卫星。”
“扯淡,我放啥大卫星。像一队长满军那样才是瞎折腾……养鱼能让大家实实在在吃上肉,能一样吗?”
提起一队长王满军,王连顺话里带着些不屑。
这人干啥事儿都积极带头,去年带着社员们瞎毬忙乎一年。到年底算分红,一队的一个工分才值四分钱,弄得不少社员背地里骂娘。
要不是他哥是大队支书,王满军这个生产队长早被弄下去了。
听到这话,王满银才发现自己小瞧了王连顺。
别看人家平时不多说话,但是肚里另有乾坤,对什么事情非常清楚。
这老爷子一下子说到点上:养鱼,是可以让大家吃上肉的。因为石圪节公社没人养过鱼,这是个新事物,不用卖给食品站。
这样一来,操作空间就比较大了。
“满银,村里属你见多识广。给说句实话,咱们这里冬天太冷,能把鱼养成吗?这事儿是刘向阳提的……关键咱们以前没做过,我心里也没谱,所以找你合计一下。如果不行的话,我就不劳民伤财了,省得背后让人骂。”
王连顺又问。
经过那么多事情后,王满银在村里的人设也逐渐立起来。大家都认为他在外边跑几年,见多识广。
所以遇到难题时,王连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
“只要保证水源,养鱼肯定行。冬天天冷不是问题,只要赶在腊月前把鱼清塘就行。”
王满银没有绕圈子,直接给出肯定的答案。
原著里80年代,双水村就有人养鱼发家致富的。
为增加说服力,王满银还举了个例子:“不但咱们黄土高原能养鱼,就连更北方也能。人家那边叫‘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不过有一点要注意,东北水面大,而且比较深,水里鱼类可以安全过冬。
罐子村这边不成,没有大型机械的情况下,鱼塘很难挖太深。一到冬天直接结冰冻实,有多少鱼都会冻死,所以到年底必须清塘。
“没错,我在东北插队同学们来信时,也说过那里能养鱼,年底不少生产队都会分鱼……”刘向阳再次点头。
“那咱们过两天就开会讨论挖鱼塘……”
“等等,连顺叔,养鱼属于搞副业,这事儿你最好问问村里态度,看赵干事咋说。”见王连顺脑袋一拍就打算上项目,王满银赶紧插话道。
上边是否会支持,这是最主要的问题!
这年头,一切以粮食为中心。很多事情即使是生产队大集体也不能做的。
“干了,怕个毬,只要能让社员们年底多吃几两鱼肉,就算把我这个生产队长抹了也行,反正早就不想干了。再说咱们又没拿出去卖,养鱼给社员们分了,算哪门子搞副业。”
王满银也没想到,这老爷子平时沉默不语,一旦爆发,倒是很有担当。
“连顺叔,话不能这么说。如果赵干事不同意,往上面报的话,肯定会出问题的。你忘记隔壁公社薅棉花苗的事儿了?”
事实上,对于搞副业的态度,各地方并不统一。有的管理比较严格,有的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是那句话:在这一点上,南方人脑袋比较灵活,很多生产队暗地里都会搞副业。
后世大名鼎鼎的“鸡毛换糖”,在这个时代也没有被完全禁制。
那些小商小贩又被叫做“敲糖帮”,他们每天担着扁担,手中摇着拨浪鼓,游走在大街小巷中。
后来有统计资料,当时外出鸡毛换糖的人员多达数千人。
而在石圪节公社,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拿最简单的工分来说,黄土高原农村一个工分大多在几分钱。一天满工十分,能挣五毛钱已经算多了。
南方那些搞副业的生产队,高的一天能挣一块多,甚至比城里工人工资还要高。
至于王满银所说薅棉花苗,是去年发生在隔壁公社的事情。
某个生产队私自多种棉花,被驻村干事发现上报……最后愣把多出的棉花苗拔光。
穿越前,王满银还在网上看过一个例子。有直接把整片果园一万多株桃树给砍掉的。
所以说,王连顺和刘向阳想养鱼是好事儿。就害怕鱼塘辛辛苦苦建好后又给平掉。
最后劳民伤财,瞎折腾一场。
“那你说咋办??”听王满银这么说,王连顺口气也低沉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老老实实带着是社员种地。
“其实我们可以不养鱼……而是让大家淤堤坝,这是上边提倡的。淤地种植水稻,增加粮食生产。旁边再修建个小水库,可以平时用来给水稻灌溉。当然,里边有些鱼也很正常的。”
王满银想了想回答。
有些事情换个说法,阻力就会变得不同。
听到这里,王连顺眼睛一亮:“对,淤地坝好,可以增加咱们二队的粮食生产,就种植水稻!这事儿到天边也说得通。”